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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支使我们帮他做这做那不说,有一次他怂恿我的一个好朋友随他逃学,被先生发现后把责任都推了我的朋友身上。”
“我们那些孩子都是苏州的小霸王,受了欺负肯定不罢休。我是家里的独生子,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然不愿意被他当小厮使唤和当替罪羊。于是就联合我的几个好朋友在书院和他唱反调。”
于耿脸色发青,继续说到,“那时候在苏州,他父亲的官阶也比我爹还要低一阶,我也没在把他放在心上。他逃学我们就告诉先生,让先生罚他;他让人帮他写先生布置的功课,我就和几个朋友撺掇着假装答应,第二天让他交不成功课……”
祁青远想着,这些虽是小孩子之间斗气的把戏,可也的确算是和袁彦博结下了梁子,难怪他中午时咬着于耿不放。
“就这样,我们和他的梁子越结越大,后来有一次因为一件小事,还大打了一架。因为这事,我被我父亲在祠堂罚跪了一整晚。我从没受过罚,心里就不愿意认错,第二天就受了凉,在家整整养了七八天,才痊愈回了书院。”
“那时候我还想着,等我回了书院一定要和我的几个好朋友,想个好法子好好收拾他一番,可等我回了书院,情形全变了。我的好朋友开始对我不理不睬,又和袁彦博玩到了一块儿;原本的同窗也对我指指点点;郭彦博更是变本加厉的嘲笑我,排挤我。”想到不愉快的经历,于耿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我完全懵了,就跑去指责我的好朋友,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可他们眼里嘴里只有轻蔑,郭彦博更是说和我在一起读书都是侮辱了他们。”
于耿说到这儿,情绪激动,满脸发青,祁青远几人也是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只是几天而已,会发生什么事情,让整个书院的学生都发生改变。
几人都一脸好奇的看着于耿,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在书院的情况变成了那样。
于耿沉默了良久,哑着嗓子道来,“我的祖父姓耿,是一个落魄的秀才,家道中落,祖母病逝,屡试不中,辗转多年落户山西。带着我父亲在山西粮食大户于家当了私塾先生,勉强度日。”
“山西是传承多年的豪门门阀和世代盘踞的商业大户的地盘。于家是山西的粮食大户,于家传承三代,当代的家主在商场上手段凌厉,屡出奇招,把于家从一个中等商户变成了一个极顶商业豪门。挣得了偌大家业,可在山东商场上如擎天柱一般的人物,却只生了两个女儿,而没有儿子继承家业。”
讲到这儿,祁青远大概也能猜到,一个落魄书生和富家小姐的爱情故事。不过这是在古代,追求爱情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耿越说越顺,刚开始的担忧、愤怒、悲哀都平顺下来,他甚至用自嘲的口气道:“我的母亲就是于家的大小姐。在我外祖父不断求子失败的同时,就把希望放在了我母亲身上,我的母亲是作为承嗣女养大的。”
“而我的父亲,从小受祖父严格的教导,在学问上也青出于蓝,祖父那么严肃谨慎的人也对父亲赞不绝口。父亲在于家渐渐有了天资聪颖的名声时,也就入了我外祖父的眼。”
“祖父早年奔波在外,忙于家计又要考学,在中年还承受了丧妻之痛。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父亲养大,身子早就不堪负荷,祖父逝世时,我的父亲才十三岁。”于耿沉重悲伤的说道。
在一段长长的沉默后,他才继续开口,“后来,外祖父在热孝中为我母亲和父亲订下了婚事,我的父亲入赘了于府,也就弃了他原本的姓氏,改姓了于。”
在大赵男子入赘是一件让人极为不齿的事情,一般只有没有骨气,放弃尊严,实在走投无路的男子才愿意摒弃祖宗,改名弃姓,改随女姓。不仅生的孩子要随女姓,死后进的也是女方家的宗祠,世人皆称之为不孝。
祁青远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于耿的父亲,堂堂一个五品官员,居然是入赘的。
后面的他们也都能猜到,一定是袁彦博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于耿父亲入赘的事情,就散播到了书院。小孩子本就没有什么主意,只要一个人带头唾弃一人,三人成虎,其他人为着面子也会孤立于耿。
果不其然,于耿悲愤的声音继续传来:“郭彦博在学院传播我父亲入赘一事,他们都嘲笑我,孤立我。我那时候还小,自我记事起,我的父亲就已经是朝廷命官了,家里也从来没有人给我透露过这样的风声,我哪里肯信,又和他打了一架。”
“后来,我被我父亲领了回去,再也没去过书院,都是请了先生在府里授课。这件事后我在苏州也没了什么朋友,父亲为了我想尽了办法才把我送到了京城来。”于耿眼神落寞,神色凄惨。
他看着脸色各异的几人,苦笑着说道:“我把事情完整的告诉了你们,就是不想欺瞒你们,你们看不起我也罢,嘲笑我也罢,同情我也罢,我都不在乎,也都没关系。”
于耿的声音到底弱了下来,祁青远看着他脸色发青,手脚僵硬,哪里还有最开始见面时的开朗热情。
祁青远从他的讲诉中看出了他是一个自尊又自卑的人。他没有讲在他知道他父亲入赘后他的痛苦煎熬,也没有讲被朋友抛弃的伤心绝望,更没有对他的父亲抱有埋怨偏激之词。
祁青远本就对什么入赘之类的事没有任何偏见,况且父辈的事情也不是于耿能做决定的,再说祁青远本就对于耿的印象很好,再经过这件事,于耿坦诚坚毅,祁青远认为他是一个值的结交的朋友。
正准备开口安慰他,没想到郑业抢先开了口,“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管,反正你是我认定了的朋友,我是不会因为你父亲的事而瞧不起你的。”
郑业出生国子监祭酒郑家,家教森严,从小接受的是正统的儒家教育,虽有些清高,但为人很是正直,是不会因为父辈的事牵连到于耿的。
于耿的眼里蹦出些许光华,祁青远也开口道:“出生不是我们能选择的,既然已成事实,我们要改变的是未来。我记得曾看过一本佛经,上面有两句话:他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当如何处治乎?”
于耿喃喃的接道:“且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祁青远含笑道,“对,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于耿听着祁青远的话,正聋发聩。他发青的脸染上了几丝红晕,绝望悲伤的眼神也透出坚定,他直直的看着祁青远,他知道祁青远是国公府庶子,出生勋贵却走上科举之路,肯定也有自己的艰难之处。
可想想祁青远却积极向上,想着的是强大自己来让别人不敢再有轻辱之心,而自己却是一味的逃避自卑。他振奋了心神,觉得在他心里溃烂了几年的伤疤正在愈合,他朝祁青远投去感激的目光。
郭金熙也笑嘻嘻的道:“我们可不是你苏州那些乡下地方的朋友,咱们好歹也是国子监的贡生吧,才不会有那些落后偏激的想法呢。不过,没看出来啊于耿,你这身板小小的,还和那袁胖子干了两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几人都被郭金熙的逗乐笑了起来,郑业调侃他,“苏州可是鱼米丰腴之地,在你眼里就成了乡下地方了。
郭金熙一脸傲娇,“本少爷可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出生的,说它是乡下地方就是乡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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