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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儿苦恼着摇摇头:“俺也不知哩,只没头没脑听了这几句,还说她十二不开门了,让俺娘一大早的往后院去给她整治酒菜,似是要招待什么人。”
迎儿心道:时间、地点都抖给你了,接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马道婆冷冷一笑:哼!要招呼哪个,还不就是那短命的棺材秧子!害她儿断了腿,居然还敢跑回清河县来,既然他自个儿跑回来了……她要不让他吃几顿牢饭,那她儿的腿可就白断了!
“俺也不喜欢王奶奶像看什么物件儿一般看俺,俺就喜欢道婆奶奶这般正派的老人家……您这般正派,家里孙子也喜欢您罢?也不知孙子几岁了,可进学了不曾?改日奶奶将他领了来,俺与他个大炊饼,让他好生读书,日后也给奶奶讨个诰命。”迎儿再加把火。
孙子……呵呵,她儿拖着条废腿,还去哪儿寻正经人家的闺女?哪里来的孙子?想到此处愈发恨了,若非那贼囚根子,她现在可不就是儿孙满堂的人了?说不定就像迎儿说的,儿孙读书出息了,她不就是官家太太了?
一切生活的美好,都被王潮毁了。
马道婆自此咬咬牙,怀了心事而去,迎儿黑亮的眸子里有淡淡的笑意。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的王潮在他们刚搬来那年的正月十二家来过一回。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他见潘金莲有两样值钱首饰,趁着午食后溜进了武家屋里,恰好被在睡午觉的潘金莲与武大郎拿了个正着。
金莲看在王婆的面子上,放了他去,但懦弱的无辜的武大郎,却还反被那王八羔子揍了一顿。
呵,上辈子的爹,真是什么阿猫阿狗不畅快了都能来打一顿出出气啊!这一世,她要让这些猪狗也尝尝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滋味。
王潮
还未出正月,县里不少人家都还兴每日一串炮仗的放。“噼里啪啦”炸起来,仿佛就能将这越来越淡的年味儿留得久一些。
迎儿早早的就被炮仗声炸醒了,躺床上发呆。
今日是正月十二了呢,她愉快的轻轻勾唇,荡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若是熟悉她的人见了,定会惊掉下巴去。
这还是以前那个武大郎的闺女吗?
迎儿听见隔壁房里有了动静,她爹又早早起来蒸炊饼了。自个儿也再躺不住,起身穿好衣裳,下了楼去,果然那个矮小的身影已经坐在灶下了。
“迎儿起了?这天还冷着呢,怎不多睡一会儿?”忙要让她去锅洞门前烤火。
迎儿打了个哈欠,帮着打了半盆热水来,父女两个分开洗过,她又从袖子里拿出个不足巴掌大的小盒子,扣了半个指甲盖儿大一块乳白色的膏子,轻轻抹到脸上去。
这是她爹偷偷攒钱买给她的雪花膏,据说抹了脸白净得很,长期用还能让脸白如鸡子。当日问过她爹说是花了四百多个大钱,可把她心疼坏了,撺掇着要拿回去退货。
但已经售出的物件儿了,人家哪个愿意退?她昧着良心说了一箩筐好听话,那老板最后又送了她半盒店里试用的,外加两朵绢花、两条头绳,才将小财迷的心疼病给治好了。
遂她用起来就竭尽所能的省,每日只舍得晨起洗脸时挖苍蝇大小点,抹到脸上,慢慢的,轻轻的从额头揉到两颊,再到鼻子再到下颌……最后已经没味儿了也要揉到脖子上去。
她已经将每日的净面抹脸当作一种享受了,仿佛慢慢的闻着那股“钱味儿”就能舒服些。
武大郎见闺女那闭着眼“享受”的模样,也就不忍打断她。直待她脖子也抹完了,才问:“今日可还跟爹出摊?”
迎儿猛点头,肯定要去啊,为了同待会儿要发生的事撇干净,她得有不在场证明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拦住她爹,不让他家来,不然保不了又要被王潮打一顿。
于是,父女两个也不耽搁,待炊饼出笼就急着出了门。
而自他们走后,金莲睡到日头照到窗棱上,才被一阵拍门声吵醒。
“金莲,快起了,昨日不是说好要来替老婆子整治酒席的?怎这时辰了还赖被窝,也就你汉子是武大郎了,若换了旁的男人,还不得……”
“干娘倒是早,大清八早来催命!”金莲瘪了瘪嘴,睁开朦胧的睡眼,见窗棱上暖融融的阳光,也有点难为情,将这“锅”推到迎儿头上,骂道:“那死丫头昨晚让她叫俺的,好吃懒做将老娘交代的事忘光了。”
王婆子进门来听见,“噗嗤”一乐:“你啊,冤枉那丫头了,俺见着老早就跟她爹出摊去了。”
金莲被当面揭穿,脸不红心不跳,神情自若的起身梳洗。
只见她净过面,抹了层猪油膏子似的东西,又擦过一层淡淡的茉莉花粉。将个小脸抹得白扑扑,又要找眉笔与口脂来,王婆子就惊诧道:“娘子这是做甚?打扮得倒似个仙女儿了,但老婆子那肮脏灶下怕是污了仙女儿……”
金莲纤手微微顿住,反倒笑起来:“干娘倒是会说笑,俺这丑模样,可不就得拾掇拾掇?干娘莫催,待俺收拾好了定帮你做一桌好席面出来。”
王婆子撇撇嘴,怕自己那讨债鬼家来了不见她,弄出动静来,又颠颠下了楼去。
直到她将饼子都蒸上了,菜肉全洗好切好装盘了,金莲才姗姗来迟。
王婆子看着她那身玫红挑银线的衫子嘴角抽搐,就这模样,还怎上灶?于是又只好使她出去茶锅旁看着,若有客人来了,就帮着打打茶,收收钱……这生意本说好今日歇业的,但她怕街坊起疑,还是装模作样又开起来。
金莲拿了把瓜子儿,坐在外头水帘子下,翘起二郎腿,不消多大会儿功夫,那地上已经薄薄盖上了一层瓜子壳儿。
“哗啦”一声响,玳瑁水帘子被掀开,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窜进来,只见他高六尺有余,长手长脚,头戴毡帽脚踩雨靴,靴缘还沾了好些泥土,大正月里裹这般严实……
金莲瓜子儿都惊得忘记吃了,愣着道:“敢问壮士……”
“哟!还有小娘子啊,俺娘给俺备得真齐全!”说着就过来拉潘金莲的手,惊得她打了他一下,骂道:“死囚根子,拉你老娘做甚?”
“哟呵!俺就稀罕这种伶牙俐齿的,小辣椒!”说着愈发拉住纤手,重重捏了一把。
“干娘!干娘!救命啊!平白无故进了个贼汉子!”梁山泊强人杀进梁中书府的事她也听了,只当自个儿也遭了呢。
老婆子顾不上擦手,颠颠着跑进来,一把捂住金莲嘴巴,喝道:“哎哟我的娘子诶!快小声些,他不是歹人。”
金莲这才晓得他们是认识的,秋水大眼在二人间转了转,生了一样的长马脸眯缝眼……回过神来,这怕就是王婆的儿子了。
王婆子放开她的嘴,拉着王潮抹眼泪:“好你个小短命的,一去就是三年,再不家来就等着给老娘收尸骨罢!”又重重打了他两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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