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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个巨大的实验五（第1页）

我的发言似乎使张北然更加疑惑了，他清晰地记着唐武宗应该是李溶，并向我解释了对这段内容记忆清晰的缘由，说是李溶为唐穆宗李宥的第八子，也就是幼子，但是墓志铭上记载的是第四子，正好对应着自己父亲是唐宪宗李淳第三子，而李炎则是被封为安王，所以古代从未需要对两火相重的字进行避讳，我所说的《菜根谭》一直只有《菜根谈》的写法，而“天方”与“夜谭”则是《一千零一夜》神话故事中记载的两个地名，且一七年的时候“夜谭”的遗址已经被人发现。

对这样荒谬的言论，即使出于友情，也要进行反驳，我明确地给张北然介绍了唐宪宗、唐穆宗、唐武宗的姓名与亲子关系，唐宪宗是唐德宗李适之孙，唐顺宗李诵之子，除唐殇帝以外是唐朝的第十二位皇帝，本名李淳，后改为李纯，本名的“淳”是“淳朴”的“淳”，改名后的“纯”是“纯洁”的“纯”，唐穆宗是唐宪宗的第三子，初名叫李宥，但之后改名为李恒，唐武宗本名李瀍，改名李炎，唐穆宗的第五子，是第四子唐文宗李昂的弟弟，唐文宗于公元八四零年正月病重去世后，宦官仇士良、鱼弘志矫诏废皇太子，立李瀍为皇太弟，同月唐文宗去世，李瀍即位，次年改元会昌，在位时任用李德裕为相，对唐朝后期的弊政做了一些改革，史称“会昌中

兴”，李德裕与唐武宗的“君臣相知”被誉为晚唐绝唱，历朝历代对其评价甚高，晚唐诗人李商隐在为《会昌一品集》作序时，誉之为“万古良相”，近代梁启超在一九一一年出版的《中国六大政治家》将他与管仲、商鞅、诸葛亮、王安石、张居正并列。

为纠正张北然的错误，我甚至告诉他自己有关唐武宗的了解其实是从对梁启超《中国六大政治家》的研究开始，毕竟我是研究现代文学的，只偏爱用现代文学语言与文学形式表达现代中国人思想、情感、心理的文学，且对古代文学稍微有些冷漠，张北然信誓旦旦地称为唐武宗的李溶才是被封为安王的人，在墓志铭上也一直记载为唐穆宗的第八子，而且在了解李德裕与唐武宗的过程中，我对比袁崇焕、卢象升、熊廷弼、孙传庭等人，发现这样的君臣相知确实难能可贵，就像学者张冠仄所言，在前来者让人觉得妙不可言的基础上，后来者时常有本领优秀得超出人们的预期，优秀得更加神奇，使人们一再受到先贤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鼓舞，我们以一代代人创造出来的具有中国特色的中国智慧，为我们气宇轩昂地走上自主选择的正确道路铺设出了一条康庄大道，于是我们这个民族和社会常常为此收获了极其殷实的沉甸甸的成功之果，就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完全可以心平气和

地把那些对于自我特色的自信坚持与礼赞当成时代的最强音，我正是联系到现在紧跟时代步伐，把握时代脉络的正能量言论，才能对李德裕的印象如此深刻，进而有能力纠正张北然在某些细节上无关紧要的失误。

之后我们利用手机的网络搜索引擎查询了相关资料，却发现这次似乎是我“出错”了，目前网络流传的内容与张北然说得一模一样，而我所言的内容则“毫无依据”，有关“唐宪宗改名李纯，唐穆宗改名李恒，唐武宗改名李炎，唐穆宗第八子是李溶”的信息似乎从未在网上出现过，即使登录燕园内部图书馆进行查询也没有任何相关痕迹，而有关李商隐《会昌一品集》和《中国六大政治家》书籍的具体内容没有任何获取的途径，仿佛很早之前已经遗失，相关介绍十分模糊，也没有针对性的学术论文，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至少我能记着自己写过一篇有关梁启超《中国六大政治家》的论文，且收录进入核心期刊，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在百科和学术网站收录的资料记录中也没有了那篇论文的任何痕迹，这使我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张北然见我陷入苦痛的沉思，便用李溶的例子安慰我，说唐武宗李溶在墓志铭上的记载是：“穆宗皇帝之第四子，母曰赵太妃。”，《旧唐书·缪宗纪》中记载为：“缪宗第四子，其母

杨贤妃。”，《旧唐书·缪宗诸王传》中记载缪宗有五子，分别为：“敬宗、文宗、武宗、怀懿太子、安王瀍。”不同历史记载在这种复杂细节上总会有可能出现差错，我的“出错”自然算不了什么，让我不必费心难受，还是着重关注“凭空出现扫帚”这一神奇现象上。

我的沉思其实不是由于知识的错误，而是注意到今天我与张北然的交流，还有交流引发的回忆中，已经出现了至少五次的冲突，且冲突双方各有学术、在线信息或自我回忆为支撑，第一次有关科学，也就是爱因斯坦与玻尔之间有关决定论的信件，第二次有关哲学，关乎孔子与老子以及延伸出的儒家与其他学说的不同，第三次有关文学，是人们对一部经典文学作品存在不同记忆版本的情况，第四次有关考古学，是对于一些历史模糊细节的讨论，进而引起了第五次有关文字学的冲突，若李炎确实只是安王，历史中也没有其他帝王姓名与“炎”字有关，那么确实不会有“谈”通“谭”的用法。

我没有任何办法验证这几次冲突双方谁是正确的，也或许双方都有错误的地方，需要严谨地选用正确的部分进行拼凑，所以我后续花了更长时间的沉默思考——普通人如何才能真正依靠自己找到真实的答案？这个答案可能会跨越百年千年，且有许多残漏的地方，即使用简易的

线性史观也难以弥补，从局部真相推演出整体脉络的严谨学术方法也不适用于无法接触文物文献，且没有受到系统考古学或历史学知识训练的人，所以一个普通人，一个像我这样除工作生活涉及的领域以外几近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到最后还是只能依靠搜索引擎，那么相关搜索就不能仅限于单点的知识，至少要找到多点独立的其他知识点用来互相印证才可以初步确认其真实性。

我心中浮现起一个在当代难以实现的，人文社科领域的巨大实验——铭记一段清晰的记忆知识，并将此用尽可能隐秘且不可更改的方式进行固定，再将原有知识进行细节上的更改，要在普通人可获取的信息范围内达到足以掩盖原有知识的程度，之后观察他人是否会因为可获取的内容信息变动而修改自己的认知，且要观察相关客观实在的物体是否会因为这样的“认知改动”而发生变化，突然消失或凭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