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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真小,一支鸡毛飞上天,都能恣意飞遍所有的角落。没过几天,连母亲都听说了我和元存勖的事。不过,她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是问我,“你和元家二少爷在街上起了争执?”
我的脸立刻滚烫起来,“嗯。”
母亲说的很清淡。她要是知道我在街上像个泼妇似的大喊大叫,会作何感想?还是她心目中知书达理的好女子吗?还是那个带着留学生头衔的大家闺秀吗?
在帮着赶鸡毛的那些人嘴里,我肯定不是了。不过不知道母亲听到了什么。
母亲看我一眼,没有问事情的原委。我却知道很有必要解释一下。
仔细斟酌着字眼,精挑细选着措辞,短短几秒钟我已经在脑海中想了三五种解说方式——虽然事实只有一个。
咳了一声,话却出乎意料的直接从口中蹦了出来,“他纠缠我。我骂了他。”
母亲一怔,有些诧异。
“纠缠你?”
这个词太简练,母亲没听懂。连是褒义还是贬义都难分清。
可是我无论如何不想重复那个恶霸的话,说他喜欢我。
母亲看我的样子,知道我在心中纠结。
“你已经二十三岁了。应该知道怎么对待这样的事。”
母亲说的“二十三”好像是特别强调的。
是的,在众人的眼里,我已经是老姑娘了。二十九岁的大嫂已经嫁给大哥十年了,二十八岁的方文氏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比我小一岁的苏曼芝已经有数不清的追求对象了。
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讨厌元家的人。”
“也许你不应该讨厌。”母亲很淡然,好像这件事丝毫没有刺激到她。母亲一向比较开通,我知道,不过此刻的反应似乎有点奇怪。
“为什么?”我问。
“你大哥的生意是你大哥的生意,你的婚姻是你的婚姻。”
母亲说得很直接。
“同样的道理,元存勖不等同于元家,如同你不等同于王家。你说呢?”
母亲到底是念过书的人,真是洞若观火。她竟然没有像一般的妇人那样,抱着一些生意上的过节不放,当做国恨家仇似的守卫。
可是我不能接受。
我本不在意家里的产业,我在乎的是大哥的心血。我不能接受一个对大哥不敬的家族。虽然元家已故的伯辈和父亲还是好友,可是现在的当家人是怀着虎狼之心的元存劭,二当家的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元存勖。
“槿初,只要你自己喜欢,无论什么人,妈都能接受。”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一刻,我真希望时光倒流回七年前,在我祈求她和大哥允我嫁给方云笙的时候,她也这样说。
可是,他们不肯答应,说方老爷已经定了文家的大小姐,不能坏了三家的交情。他们说,凡事都讲个门当户对,方家已经没落,王家却是晋商里数一数二的大族,两家联姻,会让人说笑的。而且,千金小姐似的我,从没有经历过苦日子,嫁过去难免不受委屈。他们还说了很多,可惜我已经不记得。总之,七年前,我唯一爱恋过的男子娶了另一个女人为妻,我再也未遇到同样的他。
“有件事,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母亲启口道,“你父亲在的时候,和元家交好,本是要把你许给元家的大少爷。”
我愕然。不仅母亲,连大哥也从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你父亲说你还年轻,让你多读几年书,待你十八岁的时候再定这事。”
“元家人知道吗?”
我所问的元家人当然是还活着的人——死去的老当家的就不算了。
母亲点了点头。
我不由得锁紧了眉头,“那后来呢?我走了之后呢?”
“你走了,王家也不能毁约,便是你二伯家的毓秀嫁给了元存劭。打那以后,你二伯家的堂兄弟都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肯帮扶你大哥,反而投了元家。而元家呢,仍以为丢了面子,都知道长房长女的尊贵,谁肯忍气吞声的娶二房家的闺女。由此压着一股气,处处与你大哥为难。”
我听了,默然不语。
“如果元存勖肯对你好,两家的事也许——”母亲的语气很轻。
“我不要!”
我竟然不能自已的吼了出来。
母亲看了我一眼,却没有怒,而是很平和,甚至有几分自责。
“妈不该这样说。七年前,妈应该帮你才对,也不至于你今日——”
我不禁抱住母亲的双膝,呜呜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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