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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尽忠之人（第1页）

璇湖面上十分平和只微启薄唇淡淡道。

“兴许是早年曾于蜀郡云泉寺住过一段时日，又得遇恩师指点。我不及恒子野，但内心分外崇敬其情操，他是真正喜爱音律之人。而我只闲来吹奏罢了。”

一番话不骄不躁，没有过分谦虚，但也能窥其真意。璇湖并未遗漏老者眼里复杂的情绪，也并不关心对方之前那一句可惜是为何意。

吃过东西饮过酒，油灯也已将燃尽，借着微弱的光芒，老者一双幽静的眼睛从璇湖，谢遥寰，肖衡三人的脸上依次而过。

“天也不早了，便都各自安歇吧。我这里地方不大，但睡觉的地还是有的。男女有别，女娃娃今晚就去老头子亡妻曾用来读书午歇的侧间去休息。老头子回自己的卧房，至于你们俩，就在此打个地铺将就一晚上吧。”

老者自认为安排得十分妥当，便要起身领着谢遥寰去隔壁侧间，只他刚动作就听门外响起一阵嘈杂之声。那声音里有马儿嘶鸣，马蹄踩踏之音。

屋内会武的人自然将屋外动静听得分明，心知来者不只一人，神色都不禁微微起了变化。

“魁戬，还不出来受死！”

“我等奉陛下令，前来处置你这狂徒。你这大逆不道胆敢谋害陛下，刺伤陛下的恶贼，以为躲到晋地便能高枕无忧了。你这苟且偷生之辈，哪里还有脸面去面对昔日旧主，去自称为忠于你主苻坚的家臣。”

屋外男子的喊话声十分洪亮，谢遥寰断定其武功底子深厚实力不俗，且来着不善。瞥了眼面前背对着她的老者，谢遥寰眼底不由得浮上一丝担忧。

肖衡也察觉到了此时的他们面临的处境，不由得转过头看了一眼谢遥寰，触及对方安抚的眼神才定下心来。

璇湖看似淡然，内心里却也因外头人说的话而起了一点波澜，尽管知道此回遇见的老者不简单，但如何也未猜到对方乃是前秦宣昭帝苻坚的家臣。只令他疑惑的是眼前被唤作魁戬的老者，他竟从未听过其名。想到此的璇湖按捺下思绪，望着老者的神情攸然间多了一抹沉思。

“你们三人且留在屋内。这是老头子自己的私事与你们无关，不管稍后会生什么你们都无需理会。

老者话落间已站起身来，如山峰一般高大的身影平添一股决绝决。

屋外之人损讽之声仍未停止。

而谢遥寰也无法做到置之不理，即便相识短暂，可老者性情之高洁，言语中对她真实的关切都让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阿公，绯衣和你一起。”

面对谢遥寰诚恳的目光，老者心中顿生触动，眼里已有热意，平复了下心绪，回头爽朗一笑。

“女娃娃有这份心，老头已觉十分欣慰。只是这仇恨纠葛只有让我自己亲手了解我才心安。如今我已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当初给了那姚兴狗贼一刀，我便料定会有今日，他即未死必会命令他手下的爪牙来要我老头子的命。”

“我与老妻在此过了数载平和宁静的时光，我已无憾，只是未能手刃仇人报答主公昔日之恩，是我魁戬无能。”

“女娃娃若真有心，以后每年三月能为魁戬和老妻折一枝梅，斟一杯酒，魁戬亦能含笑九泉了。”

……

“魁戬，你可是自觉无颜又没了胆量才不敢出门相见，你若再不露面我便让人一把火烧了你的破屋。”

屋门外端坐于骏马之上的男子，目光冷峻，眉间沉暗，他自接到主上诛杀魁戬的命令，便带着部下于晋，燕，五胡等地寻找着魁戬及妻姜喜的踪迹，辗转七载有余他才终于找到这里。

据说苻坚是被他如今效忠的主君之父，先帝姚苌缢死于新平佛寺中的，而魁戬作为苻坚家臣联合了一批死士一直在伺机复仇，于七年多前终于等到机会刺伤了他的主上姚兴。自那以后魁戬负伤逃离也成了他们皇帝陛下的心病。

虽心中敬佩魁戬为苻坚尽忠之心，可各为其主的他们注定了是敌对的两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所以没有下令让部下用火攻，便是出于对忠义之士的尊重，想要光明正大地与之来一场对决。

屋内谢遥寰听了屋外之人的话秀眉不禁微微一皱。

被言语相激的老者却是八风不动，很是沉稳。转身去一旁的墙壁之上取下自己的佩刀伏驹，行至门前打开门大步而出。

“你主姚兴乃叛贼姚苌之子，根本死不足惜。姚苌背主弃义为天下人所不齿。姚苌狗贼将我主苻坚缢死于新平佛寺，我魁戬未能手刃姚苌，刺伤了姚兴却未能取他性命，本就愧对主上。今日你等即是来了，便都一齐上吧。”

话落已是拔刀出鞘，朝着领头的中年人飞身攻去，坐于马背之上的何由广见之也抽出佩剑一跃而下，霎时刀剑相击之声铿锵响彻寂夜。

一时间两人刀剑相向皆互不退让。

同何由广一同前来的余下六人则是端坐于马上等在一旁，谁都没有妄动贸然加入其中。没有领何由广的命令，他们只能原地待命。

谢遥寰闻听屋外刀剑之声，握了几下自己捏成拳状的手掌，即使知道璇湖不会多管他人闲事，还是忍不住朝安静跪坐如一尊神佛雕像般宝相庄严，面容肃静的人望去。

像是有所感应，璇湖微微掀起眼睫，用一双深幽的眸子将她看着，谢遥寰触及对方眼中的沉寂便已预料到对方的态度。

“这不是私怨，而是国仇，旁人还是不要插手沾惹为好。”

璇湖镇定自若平淡的语气，让谢遥寰意识到自己方才一念之间的愚蠢，可笑的她竟真当对方是个慈悲为怀的高僧了。

“你待在屋内千万不要出门。”

叮嘱完一旁正盯着门外方向眼里闪着担忧的肖衡，谢遥寰则举步朝那微敞的木门走去，只她刚行至门口便被施然站起身来的璇湖拦住了去路。

谢遥寰头一次眼泛冷意看向面前身形伟岸一脸沉默的人，因为离得近她甚至闻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莲香，淡淡的甘苦，淡淡的清雅，幽静而深远。璇湖生着一张颠倒众生，令人膜拜仰慕的面容，只是有着这些美好一面的他，更衬托出他那颗比顽石还要坚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