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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晋吉祥。”
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满脸喜气的姑娘笑着福了福身,“贝勒爷问要不要在您房里给姑娘加张榻子,就搁您榻子的对面儿,夜里好说说话。”格格笑着看了看我,转身道:“不必了,真真今晚就跟我合一个榻子睡。”那姑娘又福了福,“是,福晋您歇着,奴婢先告退了。”说着转过身往门边走过去。
“等等。”
那姑娘顿住步子回身看向格格,“福晋还有什么吩咐?”格格顿了会儿,和声问道:“贝勒爷在干什么呢?”那姑娘笑了笑,“回福晋话,贝勒爷这会儿正和纳兰公子,曹公子在一块儿喝酒。”格格点了点头,“你去,就说是我说的,两位公子明儿个还要办差,别喝多了。”那个姑娘甜甜地应了声“是”,而后扬着眉梢道:“福晋的话贝勒爷没有不听的。”说着转过身轻快地走了出去。格格笑了笑,看向我,“这丫头在我跟前都快没形儿了。”说着揽着我的肩往榻子边走过去,我高兴地看着格格,“还不是被格格惯的?”格格微微咧开嘴,用指尖轻轻顶了顶我的额头,“你啊……”
屋子里好暖和,这种淡淡地沉木香味儿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闻到过了。我微闭着眼睛和格格合着一个枕头,想着把这儿当作是明珠府的后院儿,而自己仍然是小时候的模样。
“家里都变得不认得了吧?”
我睁开眼睛,侧过身子看着格格,她也看着我,笑着舒了一口气,“十二年了,有时候夜里做梦梦见花园子里都还是过去的样子,丁香,芍药,海棠,腊梅……”格格没再说下去,而是伸手轻抚着我的脸,仔细地看着我,“连真真都这么大了。”我咧开嘴笑了笑,往格格身边靠近了些,“家里还是格格出阁前那会儿的样子,前年的京城大震虽然凶猛得很,不过没有弄塌多少间屋子。花园子里的花也都在,就是倒了好多好多的树。前府院子里的大树干全都给折断了,连根拔起,只有少奶奶房前的那两株夜合花还是好好的,一丝一毫的伤口也没有。”
格格揉着我的手,“真真?”我笑着对着她的目光,“嗯。”她静静地看着我,静默了好一会儿,和声道:“阿哥和你说的那些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避开格格的眼眸,不说话,格格道:“你不喜欢子清?”我摇了摇头,“不,子清哥是个好人,谁跟了他都是有福气的。”格格笑着把我耳边的碎发理了理,“那还想什么?”我呆呆地摇了摇脑袋,“我也不知道。”
格格微嗔,轻柔地抚o着我的脸颊,半晌才道:“真真,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心里是不是有阿哥?”我心一颤,看向格格,眼神不知怎么的竟忽然间游弋起来,格格轻轻地转过我的脑袋定定地看着我,“真真,别躲啊,你的眼睛骗不了我的。”格格抱住我的肩,“我去跟阿哥说,让他给你一个名分。”我蓦地看向格格的眼睛,“不要。”格格嘴微张,“为什么?”我笑了笑,“格格,我已经二十出头了,早就过了适嫁的年龄。过去倒还有些念想,可这些年却浑然不想了。我就想着能让我时常给公子研研磨,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写下来的句子,听到他叫我的名字,和他说会儿话……”我绽开笑意,舒着眉毛看向格格,“这就是我想要的日子,我已经得到了,格格……真的,我知足了。”
格格抹了抹我的眼角,抱住我,静静地呼了一口气,“真真,这些日子在我这儿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也别想,好好地散散心,啊?”我笑着点了点头,“嗯。”
……
“阿哥!”
格格纵马追过去,公子笑着回头看向我们,格格搂了搂我的肩,“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都这么些年过去了,怎么还没把真真的马给教会?”我和格格骑在同一匹马上,我坐在格格身前,公子纵马过来笑着看向我们,“你问问真真,是我这个师父当得不够好还是这个徒弟实在偷懒?”格格噗嗤一笑,看向我,我扬了扬脖子,“古人云,教不严,师之惰!怎么,您当初自个儿教蓉儿念的句子倒是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公子笑着点了点手指,“湘雅,我算是服了你了,怎么一见着你就成这么厉害,我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格格道:“阿哥,这可怪不得我,谁让你没占理儿了?”
公子笑着摇了摇头,“哎,你们唱双簧,就可怜我一人孤军奋战啊!”说着提起马缰朝前面的城墙根儿纵过去。格格当即挥了挥鞭子跟上,“真真,抓紧了,别松手啊!”我揪住马缰回头看了眼格格,“哎!”格格的马像是在飞,公子见格格追上来也重重地一挥马鞭,丝毫不让。格格也愈发上劲儿,就这样和公子相互追赶着,我心虽然悬得要命,可还是没有让格格慢一些的意思,反倒在那儿拼命地喊,“再快一点儿!”
着实好生刺激,似乎觉得自己的心在飞,那种感觉真的是说不上来的爽快。极目之处碧水环绕,一眼望过去树不多,全是绿悠悠的草,远处的山影似有似无。天上的雄鹰在飞,长长的河流边有几只牛羊在那儿闲适地喝水,悠哉游哉的。公子的马渐渐慢了下来,格格也缓住,笃着马蹄慢慢地踱了过去。公子看着蓝蓝的天,转过身叹了一声,“湘雅,好生羡慕你啊,竟不知道
这儿成了塞上江南了。上回读你寄过来的那首写鹰的诗,还觉着有些纳闷儿,想不出我们湘雅的文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通透豁达,豪情万丈了!”
格格仰起头看着天上那两只展翅翱翔的海东青,朗声念道:“劲风凛凛纵秋鹰,玉爪金眸正横行。原草初凋眼更疾,飞来一击鸟皆惊!”说着蓦地跃下马,而后过来扶我,公子也笑着下马,把马绳绕到了粗粗的树干上。
我随格格走过去席地而坐,格格道:“阿哥,觉着好就多留些日子,反正听贝勒爷说皇上拜谒了昭陵后还是要回到这儿驻跸的。”公子道:“昨日刚接到旨意,说皇上谒完了昭陵和福陵准备去乌拉行围,大体是不会回来住了。”格格看了看我,“住了还没几日呢,怎么就要走?”公子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我看这样,让真真在你府上多留几日,等圣驾从乌拉回来我再过来接她。”格格笑着看向我,轻刮了刮我的鼻梁,“就这么办,阿哥,我叫内谟彦随你去,督促你按时用药。”公子摇头,“不必,我自己熬就成,贝勒府的人我怎么能随便使唤?”格格微蹙着眉,“不行,阿哥你这说什么见外话,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对别人托你办的事儿总是比对自己上心,乌拉的雪都快到膝盖了,你一个人去我可不放心。”
……
“苏哲,你去贝勒爷那儿侍候着,我和真真的话还没说够呢。”苏哲笑着福了福身,“福晋安心和真真聊着,贝勒爷正和大爷在亭子里下棋,这会儿正尽兴呢。”格格讶异地笑了笑,“下棋?和我码棋子儿都要想个老半天的,跟阿哥下岂不是成笑话了。”说罢笑着看向苏哲,“哎呀,你快去看着点儿,别让贝勒爷太出丑。”苏哲抿嘴一笑,“福晋,您又不是不知道贝勒爷的脾气,哪儿是我看得住的?这话还没到嘴边儿呢,棋子儿已经摆上去了,我看啊您就让他和大爷多学几招,往后也不至于在您面前一点儿招数也使不出来,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格格笑着皱了皱眉,“好了好了,我才说了一句,你们一个个都能回一车,快些看着去。”苏哲笑着福了福身,“您歇着。”
苏哲悄声退出了房门,格格拉我到榻沿儿上坐下,从枕头底下取出公子的词集,“真真,这本集子留给我吧。”我点点头,“原本拿过来就是给格格的。”格格微笑着轻“嗯”了声,而后轻轻地翻开目录,看着上面的词牌和紧挨在下面的小字,静静地叹了一口气,“阿哥这些年的句子是愈发凄凉了,我真的不敢去细想。”格格合上书页,拉起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真真,往后劝阿哥少写一些,每写一篇心就沉一沉,积在心里的那些伤心事儿就永远也忘不掉。”她静默了半晌,舒了舒眉,“其实有时候想想,人所有的烦恼就是因为自己记性太好,若是能忘,也就没这么多痛苦了,何不过得糊涂一些呢?”
我凄然一笑,看着格格,“爷他已然够糊涂了,整天在圣驾跟前,哪里能露出一点自己的喜怒?回到府里,当着老爷和大奶奶的面儿又是能高兴一些就尽量高兴一些。不管是谁,见了面脸上都是笑着的,只有到了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榻子上的时候,才能做真正地做一回自己。心里面的话也都只能写在这些句子里了,如果说连这个都不能写了,那只会让他更苦。”我微笑着触碰着“饮水”那两个字,“总觉得爷在写那些悼亡词时候,心里面反倒比什么时候都安定踏实,写完过后还能睡上个好觉,说不定每回都能在梦里相见呢。”
格格搭住我的手指,缓缓念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我静静听着,倏地站起,格格一惊,“怎么了?”我道:“药该糊了!”格格舒了一口气,拉着我坐下,和声道:“我早让苏哲端过去了。”我点了点头,格格问:“阿哥这些年都这样吗?”我沉吟了会儿,看向格格,“十年前大病一场,那一回凶险得很,连廷对都没有去,可把我们都吓坏了。不过好在总算是挺了过去,之后几年都挺好的,可自从少奶奶走后心里就越来越沉,再加上这几年成天都是来回奔波的没个好好歇息,近来每到三月天就时好时坏。”
格格静默了好一会儿,把词集放回到了枕头底下,看向我,微微地扯起嘴角,“听阿哥说淳雅要成亲了?”我点了点头,“嗯,应该是在明年开了春,老爷和大奶奶相中了户部尚书的小儿子,比淳雅大一岁,过去在府上见过一回,还真是挺般配的。”格格点了点头道:“我预备了好些首饰,就等着淳雅出阁呢,这回总算是可以给她了。真真,回京的时候帮我带给淳雅。”我笑着“嗯”了声,“格格,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看啊?”
格格和声道:“说不准,过去总觉得回来探亲一趟不是什么难事儿,可自从那年察哈尔王挑了事,朝廷的旨意就越来越严。这些年辽东不太平,那个准噶尔部的葛尔丹汗连年征兵买马,前不久又占了南疆,吞并了好些蒙古的小部落。从这儿过去紧挨着就是东蒙喀尔喀部,不过赶来接驾的蒙古王爷里却不见土谢图汗,据说又是那个葛尔丹捣的鬼。圣上这回大举东巡,明摆着就是来视察军情的。昨日又传贝勒爷谈了一次话,让他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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