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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家势必要掀起一番滔天巨浪,陈希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发怵,不过他已准备好一个绝招,使了那招,打肯定要挨的,但只要打不死,事情总是能成的。但这位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陶大爷,一路上神色颇见焦躁。
这日将到顺天,陶仲商忽道:“不然,我们还是先去鄱阳湖。”
陈希风知道陶仲商心里没底,抿抿唇,决定还是把绝招交代了:“陶仲商,我当时给你写的那个,三千两的字据你还在吧?”
那可是陶仲商的身家性命、棺材本,当然保存好,便点了点头。
陈希风小心陪笑道:“但是呢,这个三千两没了……江无赦救我的时候拿走做汤药费了。”
陶仲商登时怔住,好似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脑中闪现出多年来省吃俭用住窑洞的画面,他捏紧了拳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没了……就没了……”
陈希风一把握住陶仲商的手,道:“不不不!不能没了就没了,你一定得要我赔!”
陶仲商神情中透出心如死灰的平静:“你又赔不起。”
陈希风道:“一年两年赔不起,十年二十年呢?我爹虽是个京官,但那些俸禄你也知道,他是不会给我赔的,我以后教教学生、写写话本,赵若明给的分红实在不错,一个月约莫有个五两,一年就是六两,我以后每挣一分都交给你。”
陈希风笑起来,脸颊上浮起浅浅的酒窝:“等我们在一起五十年,三千两就还清啦!”
尾声
《游刃客续传》终于再出,茶坊酒肆间的说书人纷纷说起了这个本子。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仍旧字字珠玉、满目锦绣。
但听过《游刃客传》的人都听出些不同的味道,猜测怀刃堂主人是不是家有喜事,结局与众人猜得大相径庭——商问秋与所爱归隐,四海逍遥,白马客娶得娇妻,福寿双全。
不过也好,人人都爱红尘美满,天上月圆。
全文终
开相·上
盖子一揭,甜香微苦的水汽涌出铜锅,蒙蒙天光下,锅里的热浆凝固微黄,观之嗅之都令人食指大动。
青年左手提着一箬叶包儿饭,右手将一个空碗放在案上:“一盏杏仁茶,带走。”
摊主“嗳”一声接过碗,拿起木勺舀杏酪盛进碗里,又洒一些干玫瑰末在汤面上,把碗递回去时,他眼珠在客人的脸上打了个转。
这个月,这后生常来他摊子上买早点,引得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赶早来瞧,带得他这小摊子生意好了不少,他便投桃报李给这后生多打个一两五钱。
前两天小女儿来摊子上帮忙,一眼看中这后生,非让他去打听人家。摊主做了许多年生意,见过的人没有上万也有成千,知道这后生恐怕不是什么寻常好相与人物,但姑娘又天天跟他缠……
青年从袖袋里摸出四个铜板放下,伸手去接瓷碗,摊主却不松手,不知道在出什么神。青年指尖劲力微吐,托着碗稳稳抽出,转身就要走,摊主回过神,唤一声:“客人留步。”
青年停步,回身皱眉问:“涨价了?”
摊主赶紧满脸堆笑:“不是不是,这些日子多得客人照顾生意,小老儿十分感念。”
青年道:“老丈客气,你的杏酪做得好,别家没有这个手艺。”
“都是依仗客人们抬举。”摊主仍笑,“我看您近日常来,不知住得远不远,若不嫌弃不如留下贵府尊址,我让家人每日上门送茶,为客人省些往来的麻烦。”
他心里算盘拨得叭叭响,怎么打听都不如眼见为实,送货时瞧几回,这后生家里情形还不一目了然,就算别的不成,也试试上门生意做不做得。
青年却说:“多谢,不必麻烦。”
摊主忙道:“不麻烦,反正——”
“家里人口味善变。”青年截断他的话,“或许下个月就想吃糍粿了。”
家里人。这还有什么不懂的?
摊主讪讪道:“尊夫人好福气。”却见对方愣一下,漆黑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摊主被盯得发毛:“客人,怎么了?”
岸边才黄的柳线扬扬又坠,叫春光卷开梢头新芽,青年忽地舒眉一笑:“嗯,我回去问问他,下个月还吃不吃杏仁茶。”说罢端着碗走了。
老摊主呆了片刻,也摇头笑起来,暗暗想:真是好福气呀。
青年自然是陶仲商。
他随陈希风来顺天也快半年了,初时住在四象胡同陈府,凭三千两欠债在陈希风的父母兄嫂面前过了明路。
陈家人当然不乐意小儿子成了断袖。奈何这一家人都心肠软,而且上元节时,陶仲商意外救了陈希风的小侄女鹿鹿,陈家人旧债未了新债又添,陈希风还厚着脸皮摆出苦命鸳鸯的架势,父母兄嫂实在拗不过,终究默默认了。
但两人再住陈府多少有些尴尬,过完年后,他们便找了宅子搬出去同住。
租赁宅院花费不小,两人生活上也另有开销,虽然陶仲商走一趟镖至少是纹银百两,但陈希风哪舍得再让他去顶刀扛剑,便速速与赵若明契约要写一本《吴妙妙传》,当仁不让地挑起了养家担子。
近日上册接稿期将至,他一连几日昼夜颠倒,往往是陶仲商买饭回来,他吃几口迷迷糊糊又睡过去,有时还拖着人一起睡倒,也是神仙不羡。
瓷碗中还冒着白烟,陶仲商已望见自家宅前那棵大椿树,他快走几步,突然望见院门虚虚掩着。
陶仲商压平唇线,提步进院门,果然听到厅内传出烦人的男声。
“不敢多求,慕之捡你选几个要紧人物,画个六七张就好。”赵若明端起茶啜一口,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陈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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