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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几天,林檎晚上复习,白天考试,与他同一屋檐下生活,相安无事,维持着微妙而有分寸的关系。
考试周第五天。
下午有讲座,晚上跟课题组的几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孟镜年人有点乏,饭桌上聊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应和得越发敷衍。
饭局结束,孟镜年第一时间赶回公寓。
身上有酒气,他在楼下吹了一会儿风,让气味散了些,方才上楼。
打开门,站在玄关处往里看去,很意外林檎人就在客厅,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
林檎听见动静转头打了声招呼,“小舅,你回来了。”
孟镜年点点头,换了鞋走过去,才发现茶几上摆着一只小蛋糕,六寸大小,纯白色奶油裱了点花,样式简单,上面插了一支白色的蜡烛,还没点燃。
林檎看向他,“家里有打火机吗?”
“没有。”孟镜年有些疑惑,“今天谁过生日?”
林檎沉默了一瞬,低低地说:“我妈妈。”
孟镜年一怔。
他低头往茶几上扫了一眼,看见还有多余的蜡烛,拿起一支走进厨房,打开燃气灶,点燃拿出来,把蛋糕上的那支白色小蜡烛点燃。
“要关灯吗?”
林檎摇头。
孟镜年不说话,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侧低下头往她脸上望去。
她正怔怔地望着蜡烛,“……给去世的人过生日,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会。还在福利院的时候,我和我姐,也给父母过过。”
林檎转过头,“那后来……”
“去孟家以后,就不大好这样做了。”
“……是。”小小火苗摇曳在她脸上,“我听婶婶说,你那个时候,一定要跟她一起。”
孟镜年轻笑一声,“我姐真是,什么都说。”
姐弟两人进社区福利院那一年,孟镜年三岁,孟缨年十一岁。孟镜年一岁半时,生父因病去世,生母一个人拉扯两个小孩,无人帮衬,丈夫去世以后,罹患抑郁症,后发展为重度抑郁,实在承受不了精神折磨,服药自尽。两个小孩只剩下远亲,无人收养,就被送去了福利院。
年龄低的健康小孩,从来不愁领养。孟镜年刚被送去没多久,就有一对夫妻有此意向,但前提是只收养他一个——那时孟缨年已经十一岁,这样大的孩子,自然会担心养不熟,而且同时收养两个,经济压力也大了一倍。
但那时候孟镜年虽然才三岁,却出奇的固执,或许别的事理还不大明了,但听说要跟姐姐分开,怎么都不干,白天黑夜地守在姐姐房间,恨不得姐姐上学也要跟去。持续了一段时间,那对夫妻就放弃了,另外领养了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
之后,陆续又来了几对夫妻,都被同时领养两个的条件劝退。眼看着院里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却要耽搁在那里,院长私下去找孟缨年,让她劝一劝弟弟,申请领养的家庭,条件都相当不错,跟他们去了未来也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孟缨年仅剩的亲人就是弟弟,她又是硬气倔强的人,就跟院长说,还有七年她就考大学,她一定会考上最好的学校,自己给自己和弟弟挣前程,无论升学、出国……她说到做到。
如此,又过了一年,结婚多年无所出的孟震卿和祝春宁去往福利院,见了这对姐弟。那时促使祝春宁下定决心,说服丈夫同时领养两个小孩的原因,是孟镜年看见他们手里的零食,明明馋得不了,却还是把姐姐的手紧紧攥住,坚决摇头,说我不吃,我不和姐姐分开。
这样小的孩子,却这样有情有义,真是不得了。
“小舅,你会不会偶尔有这样的想法,觉得自己不识好歹……明明叔叔婶婶对我已经很好了,还是会觉得……”
“会。”
林檎倏然转头看他,“……真的吗?”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亲生父母还在,是不是有时候就不必这么辛苦,不必事事做到完美……”孟镜年将目光落在她脸上,话音也渐沉,有苦涩意味,“……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出任何一点差错。”
心口骤然涌起一阵湍急的情绪,叫林檎僵硬地转过了目光——孟镜年的目光全然不是一贯的温和平静,格外幽深。
人面对未知的深渊不能不心生恐惧。
林檎平息心情,一口气吹灭蜡烛,取了下来,拿蛋糕刀将蛋糕一分为二,故作平静地转移话题:“我没有问过婶婶。你们原本姓什么?”
“易。”
林檎默念了一下,将一半的蛋糕铲到纸盘里,递给孟镜年,“你吃吗?如果不觉得不吉利的话。”
“吃不下这么多。”孟镜年蹲身,接过纸盘,又伸手,把她手里的塑料蛋糕刀拿了过来,切了一半分到另一只盘子里。
林檎端上纸盘,拿塑料叉子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
两人都没说话,默默地吃了一会儿,林檎忽说:“……如果不看照片,其实我都有点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
孟镜年一怔,急忙往她脸上看去,她却飞快地把脸别了过去,“……不要看我。”
沉默片刻,孟镜年放下蛋糕,温声说:“一一,你出生的时候多重?”
“34千克。”
“这34千克,是你在你妈妈的子宫里,用她的血肉和营养生长起来的。今后,无论你多少岁,去了哪里,你的生命里,永远有34千克她的生命陪伴着你。”
林檎抬起手背,用力地抹眼睛,“我没想哭的……你干嘛要把我惹哭。”
孟镜年侧过身,紧紧盯着她,有几分无措:“……真的哭了?”伸手,想拍一拍她的肩膀,将要碰到,又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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