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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玲珑垂首,看向白茫茫一片的雪地,耳尖微动,听到轻缓的脚步声朝着自己走来,她心中涌现出欢喜:就算大师兄要离开云凝峰,也不会弃她于不顾,毕竟两人之间有数十年的师兄妹情分。
刚才来追赶谢文英时,曲玲珑脚步匆忙,连发髻间的赤尾凤凰宝珠簪坠落于雪地中,都恍惚不知,只知道那些令自己纠结的思绪逐渐清明起来。云凝峰上,谢文英细心教导剑法,下山替她带簪子……严厉或温和淡然的表情,曲玲珑通通都记得。曲玲珑知道谢文英孤身一人,云凝峰是他的归所,是他家一般的存在。可现在,谢文英抛掉了云凝峰,两手空空,正如他初次入云凝峰那日,周身上下,只佩戴了一柄长剑。唯一不同的是,他还要带走那个娇弱的女子。
曲玲珑放在裙裾上的双手,猛然攥紧,尘封的记忆,夹杂着汹涌的情意,朝着她涌来。曲玲珑不明白这种情绪,只知道她不想让谢文英离开。她向来行事随心,怎么想便怎么做了。这般急匆匆地追赶过来,就是想让谢文英继续留在云凝峰。曲玲珑心想,过去她想要什么,只要痴缠着大师兄,总能如愿的,这次一定也可以。
可是曲玲珑却全然忘记了,在谢文英遭遇千夫所指时,她保持沉默以待,和那些指责谢文英的弟子,站在了一处。曲玲珑想不出什么绝妙的办法,为谢文英洗刷清白。她只是像一个习惯了被宠爱的稚童,不想让谢文英离开,便贸然开口,全然不顾及谢文英继续留在云凝峰的后果。
脚步停在了曲玲珑面前,她抬起头,口中的“大师兄”还未说出口,待看清楚来人之后,便双眸圆睁。
——怎么会是宝扇。
宝扇雪白的裘衣,沾染了点点血痕,宛如雪中红梅,更衬得裘衣所包围的人,是冰雪捏成,晶莹剔透。这血痕,自然不是宝扇身上的,而是谢文英受一十六道鞭笞,后背斑驳红痕,沾染到宝扇身上的。那碍眼的红色,不时地在刺激着曲玲珑,她颇有些狼狈地错开视线,看着面前神色柔柔的宝扇。
冰天雪地,她身着雪白素衣,身子纤细柔弱,鬓发柔顺地垂落在肩膀两侧,仿佛雪中仙子,让人心折。宝扇微微俯身,将绵软的柔荑递到曲玲珑面前,因为寒冷,她葱白的指尖,泛着桃红粉意。见曲玲珑并不伸出手,宝扇清泉般的水眸,微微发颤,一张素白的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玲珑?”
宝扇轻唤出声,示意曲玲珑接住她的手掌,好从雪地中站直身子。
曲玲珑哪里会握住宝扇的手,她心中猜想的来救自己的人,应该是谢文英才对。曲玲珑侧身,看着不远处,冷眼旁观的谢文英,在触及谢文英寒如霜雪的视线时,澎湃的心绪瞬间浇灭。曲玲珑以为,那样的眼神,终究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可是即使如此,曲玲珑仍旧没有接受宝扇的帮助。她用手掌支撑着地面,踉跄着要站起身,脚底积雪湿滑,曲玲珑站的又急切,眼瞧着便要栽倒。宝扇乌黑温润的眼眸中,闪烁着担忧,匆匆去搀扶于她。曲玲珑勉强稳住身子,对待宝扇的示好,神情冷淡,大力拍着那纤纤素手,仿佛身上被什么污糟东西沾染一般。
宝扇满脸受伤,凛冽的寒风,抵不过面前人的冷淡恶意。带着温暖的怀抱,将神态落寞的宝扇圈在怀里,语气发冷:“何必管她。”
曲玲珑双目睁圆,难以相信,谢文英竟然连唤她一声“小师妹”都不愿意,还站在了宝扇那边,充当宝扇的依靠。被宽阔胸膛抱在怀中的宝扇,露出一张怯生生的小脸,嘴唇张合,虽然未曾发出声音,但足以让曲玲珑看清口型。
“无知蠢货。”
曲玲珑大惊,怒火攻心之下,不禁叫嚷出声:“大师兄,她是个表里不一的……”
曲玲珑便说,便向着宝扇扑过去,她此时已经明白,什么柔弱可怜,弱不禁风,全是面前女子的伪装,宝扇内里心里叵测,定然是她用了计谋,才让谢文英与自己疏远。
只是谩骂之语还未说出,曲玲珑便觉出经脉阻塞,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她向前扑过去的身影,被谢文英宽袖一挥,便重新跌坐在雪地中。
既然与云凝峰断绝了关系,谢文英对待云凝峰弟子的态度,与俗世众人无甚差别。对于曲玲珑,谢文英曾经隐隐发愁,为何昔日娇俏活泼的小师妹,竟然这般善恶不分,嚣张行事。只是如今,他心如寒冰,已经不必为这些事情忧虑了。
谢文英封锁曲玲珑的经脉,让她口不能言,是要曲玲珑谨记,言辞谨慎,不可恶语伤人。谢文英揽紧了欲言又止的宝扇,带着她向前走去。
在他们背后,是心如死灰,眼神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沦落到此等境地的曲玲珑。
天空洋洋洒洒地飘落了雪,晶莹的雪团落在谢文英的肩膀。宝扇为他轻轻拂去,指尖传来的冷意,让宝扇不禁身子轻颤。宝扇看着漫天大雪,轻声道:“我来云凝峰时,也是这般的大雪。”
不曾想离开时,也是漫天风雪。
宝扇伸出素手,试探性地去勾谢文英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指尖相触,生怕惹了谢文英的不满。谢文英没有宝扇那般细腻的心思,他反手握住,将绵软似雪团的柔荑,收拢于掌心中。
宝扇面颊绯红,身子朝着谢文英的方向靠近,两人几乎是密不可分。她望着飞舞旋转的雪花,柔声道。
“文英师兄,我很欢喜。”
谢文英回应着她:“嗯。”
宝扇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我以为,再离开云凝峰时,也是孤身一人。能与文英师兄共同离开,我真的很欢喜。”
女儿家的情思,便是这般没有理由,只需要一个举动,一副场景,便能引发绵绵的情思。
谢文英虽然不懂,但他牵引着宝扇的手掌,越发亲昵温暖。
走下云凝峰的道路很长,宝扇声音糯糯地向谢文英讲述着一些小事。她去找过百味,询问百味是否愿意随她一同下山。毕竟百味是冒险带宝扇进入大殿,若是继续留在云凝峰,可能会受到责罚。但百味拒绝了,生性腼腆的他,头一次直白的表露出自己的不解,明明是关系和睦的云凝峰,弟子虽然各有各的心思,但终究是想练好武功的。为何会突然戾气横生,如此针对大师兄。但是百味还是想留在云凝峰的,待在这里他会觉得安稳。对于宝扇的担忧挂怀,百味面颊发红,让宝扇不必忧心,他已经自己请命,离开膳房,待在思过崖。宝扇去过思过崖,那里孤寒冷寂。宝扇稍作思索,便将自己的小毛驴,留给了百味,让他有个可以相互陪伴的。叶慕雅虽然外表冷漠,但心底还是柔软的,知道宝扇离开云凝峰,或许便不会再回来,便摘下了许多的朱红果实,让宝扇带下山去……
宝扇细细说着,即使谢文英未曾出声应和着,看着那温和的双眸,宝扇知道,谢文英是在仔细听的,而且听进了心里去。
……
两人来到附近的小镇,谢文英将宝扇安置在客房后,便早出晚归,时常地看不见人影。夜色浓稠如墨,宝扇听到细微的声音,轻颤着眼睫,眼眸朦胧,看见谢文英身上没弄干净的雪粒子。
两人虽然同住一间客房,谢文英却并没有心中急切,拉着宝扇逞鱼水之欢。依照宝扇看来,谢文英让两人同住,更多考虑的是,宝扇的安稳。毕竟宝扇身子娇柔,万一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难免会受到惊吓。而与谢文英同住一屋,谢文英身上的戾气,会威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只是谢文英这般避开自己,两人见面的时辰寥寥无几,难免让人心中生出不安:莫非那日在云凝峰大殿之上,谢文英所说种种,都是托辞罢了。他不是因为情意深厚,才想要娶自己为妻,而是因为与宝扇有了亲近,出于种种考虑,才无奈为之。
这并不是宝扇想要的,责任单薄如纸张,全然凭借本人的内心,才会有所效果。若是心性转移,随时都能将所谓的责任,抛之脑后。宝扇想要的,是谢文英深入骨髓的爱意,如此才能长久。
宝扇轻声唤着:“文英师兄……”
谢文英身形微僵,还未开口,便听床榻上的娇人撒娇似地埋怨:“是在做梦吗?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文英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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