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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quo;咱们是叔嫂,是君臣。”她接口道,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1dquo;我如今什么都不想,前尘往事也随大行皇帝去了。我只要看顾好百年,这是珩临终托付我的,我一定要替他办到。”
她满脸哀容,于他来说又是另一番滋味。她愧对珩,越觉得对不起珩就越是憎恶他。她吩咐金奔马殉葬时,他就知道她心意已决。她要把他们的感qíng做个了断,以告慰珩的在天之灵。
如果他能够狠得下心来,这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大家不谈私jiao,各凭手段。他日夺少帝的天下,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是他能够做到吗?
他凄然看着她,她瘦了好多,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这么美的人,披麻戴孝时格外有种羸弱哀怨的风致。他陷得太深,要全身而退断不可能。他只有争取,已经走到这里,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把大邺收入囊中,然后就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登基后的风流帐,不影响他做个好皇帝,这就够了。
两下里都缄默,她突然吩咐左右,&1dquo;你们暂且回避,我有话和殿下说。”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这次是她主动,弥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不能一直受他摆布,如果以前还可以的话,以后为了百年也要脱离出来。
他拧起眉,似乎有不好的预感,她究竟又想说什么?
她站起来,缓缓踱到窗前。月色迷蒙,夜深了,廊庑外的空地上下了一层霜。一溜巡夜的禁军挑着灯笼走过去,甲胄上钉铆相撞,钢筋铁打的架势。从天街这头到那头,渐渐看不见了,只剩白纸孝幡在秋风里飒飒作响。
他等她开口,她终于喃喃,&1dquo;我回门那天,夫子曾说过要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的,这话夫子可还记得?”
他怔了怔,那时候是一时口不择言,后来根本没有做到。他清了下嗓子,&1dquo;我说过吗?”
她回过身来,就料到他会抵赖。她以前爱戴他,因为他是仁人君子,后来走近了,才现他根本就是个赖子。再高尚的外表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他的心又黑又歹毒,出尔反尔根本就是最寻常的招数。
她并不气恼,点头道,&1dquo;夫子事忙,大约真是忘了。不过不要紧,我记得就可以了。”
他脸上不是颜色起来,&1dquo;你这是什么意思?”
&1dquo;我只是提醒夫子,至于什么用意,夫子心里都清楚。”
他冷着脸道,&1dquo;我清楚也罢,不清楚也罢,不需要你来提醒。你想说什么,我猜都能猜得到。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你和我,这一辈子都别想撇清。我知道珩的死对你触动很大,我也说过,一切罪业都由我来承担。你是个女人,你不懂政治的险恶。何必非要把自己搅进去?你只管好生将养着,男人之间的你死我活不和你相gan。有时候把良心放在一边,你会好过很多。”
他把她拉进漩涡里来,现在让她冷眼旁观么?不可理喻的论调!
&1dquo;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冷血?为了抢夺原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害了多少人?先是六王,再是大王,如今再加上珩,你不会良心不安么?”她怆然道,&1dquo;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请你善待百年。把他当个帝王来看,不要凭借你的威望轻贱他。”
他听得搓火,&1dquo;你这是要替百年求qíng?谢弥生,我该怎么说你?为个没有半分关系的假子上纲上线和我闹,你真以为当了太后,这天下就是你的责任了?大邺不论到谁手里,一样都是姓慕容。我不会眼看着家国凋亡,你也给我收拾起你的慈悲心肠来。与其为别人考虑,还不如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1dquo;我还有什么将来?我早就一无所有了。原本至少还有珩,还有块遮羞布。现在连他都走了,我觉得自己就像是jīng着身子的。”她脸上拢着凄迷稀薄的笑,直勾勾的瞧着他,&1dquo;夫子,你看见那只金奔马了吗?你害怕吗?珩是多好的人啊,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没有拆穿我。”她捂住眼睛,呜咽起来,&1dquo;他这么好&he11ip;&he11ip;我对不起他&he11ip;&he11ip;”
他默然,这点他承认。他以前轻视珩,出于qiang者对弱者一贯的鄙夷,因为他根本不适合这个残酷的世界。直到他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对他的震动也空前的大。为什么他到死都没有把这口怨气泄出来?也许因为他对他的无力反抗,也许因为他对弥生无法泯灭的爱意。他是个聪明人,他的隐忍是有价值的。他换来弥生的感激和愧疚,也换来百年的顺利登基。只是他明知道他有篡位的野心,还执意要把自己的儿子推上帝位,这个决定似乎有不太明智了,是在给大家添麻烦。
她又开始哭,他皱起眉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他过去把她揽在怀里,&1dquo;好了,仔细伤了眼睛。”
她却悚然推开了他,厉声道,&1dquo;殿下自重,大行皇帝在看着!”
他回过头去,隔着重重帷幔,连棺椁的影子都瞧不见。他讨厌她这个样子,分明已经是他的人,还是和他隔山望海的对立着。她怎么就不能像平常的女人那样随波逐流些?偏要足了qiang,后面要她屈服真不是容易的事。他的耐心有限,自打她为后以来,他虽然出入宫掖,毕竟人多眼杂不好亲近。他每时每刻都在念着她,她呢?她可曾有过想他的时候?
莫大的讽刺啊,古来不都是痴qíng女子负心汉么?怎么到他们这里换了个个儿?他眼巴巴的盼着她,哪怕乞求来一个眼波,一抹微笑。可她早成了捂不热的冰雕,得到了身子,心却越纵越远。
她冷着脸乜他,&1dquo;从今日起,乐陵王殿下切要谨言慎行。若非有国事,连见都不要再见。你我如今地位悬殊,满朝文武都看着,请殿下别给幼主抹黑。”
他看她这样自矜身份,由不得讪笑起来,&1dquo;你同我谈地位?你可知道现在的朝政握在谁的手上?没有我,少帝可是寸步难行的。”到底不想弄得这么僵,语罢又好言劝她,&1dquo;细腰,你何苦这样?你不叫我动百年,我绝不会难为他。咱们一同辅佐他,待他十五岁加冠便归政给他&he11ip;&he11ip;”他觑她,试图拉她的手,&1dquo;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既然百年也知道我们的事,何不&he11ip;&he11ip;”
弥生狠狠隔开他,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现在说得好,一转头又是另一幅面孔。百年知道他们的事是不假,他若是想拿朝政来威胁她屈服,她的尊严不能允许。
&1dquo;你敢动我分毫,我绝不饶你!”她袖手道,&1dquo;右丞相当得不耐烦了,夫子就让贤,仍旧回太学教书去吧!”
她还想罢他的官?他讶然,转而又好笑,&1dquo;贬黜了我,单凭你和百年,能够支撑起偌大的社稷来?”
&1dquo;你未免太倨傲了,浩浩庙堂之上,除你之外都是摆设不成?没有你,大邺就瘫痪了不成?”她灼灼望着他,&1dquo;只要你jiao出实权退隐,你还是我心里可敬的恩师。但如果你办不到,那从今而后,咱们便只剩恩断义绝这一条路可走了。”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他霎时凉透了心。她这么不徇私qíng,莫非打算为少帝的基业死而后已了?到底太年轻,容易意气用事。他拢着袖子问,&1dquo;你当真要这样么?”
她踅身看殿那头的灵堂,百年正跪在蒲团上烧箔。红光照亮他的脸——那张肖似珩的脸。她沉淀下来,&1dquo;我说的话,殿下毋须怀疑。”
他的嘴角浮起苦涩来,他不想真弄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既然爱她,纵她一回是应当的。只不过现在撵他,日后再想请他出山可没有那么简单了。横竖他有把握,即使不在朝中,局势也尽在他手中。目下哄得她高兴,以退为进也没什么不可以。
&1dquo;罢了。”他颓然道,&1dquo;我如今都看淡了,就依你的意思办吧!我在这臣相位上呕心沥血,委实也乏累。再回太学做我的教书匠,倒也是个轻省差事。莫说一个爵位,就是你让我以死谢罪,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对你的心,天可怜见。”
三言两语就令他jiao权,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她奇异的望过去,他眉眼清华,孤凄的笑了笑,&1dquo;我回府等你的罢官敕令。”
他走进夜色,雪白的袍角在风里摇曳。她站在窗前泪水长流,心却愈坚硬起来。不知是不是她想得太简单,即便是个形式,也算为百年初登大宝扫清了障碍。后头怎么样,船到桥头自然直,且走且看吧!
☆、峰回
大行皇帝出殡,梓宫运出邺城归葬峻成陵。
当权者的旧更替说是大事,却也稀松平常。南宫送走了先帝,未几又迎来了君。百年登基很顺利,弥生不方便临朝,便在后宫等人传消息来。
她如今是太后了,按着祖制得挪出正阳宫。昭阳殿里有太皇太后,她索xing往西宫去。只希望这回能长长久久的住下去,搬家腾地方再麻烦也没有了。长信殿是个清静之地,正适合她这样懒散的人。如果百年务政没有遇上什么困难,她偷得浮生,也是很惬意悠闲的。
夫子说话倒是算话,她到现在也无法相信,他居然真的称病告假,回到太学重cao旧业去了。他的相位后来并未罢免,因为父亲进宫来面见她,怪她少成算,叫群臣看穿她欠沉稳。乐陵王是朝中股肱,八岁的皇帝和十五岁的太后一上台就让他吃了瘪。他分明有能力反抗却乖乖听命,成全了他上善若水的好名声。反倒是弥生吃了暗亏,民间流传出这么句话来——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灯灯灭。年轻太后沉不住气,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耽误了祖宗基业。她听了很伤心,连着好几天没吃得下饭。她的一片苦心外人不知道,都担心大邺落到huang口小儿手里,会葬送了这锦绣河山。
其实更叫她难过的是百年的态度,一开始他是抱负满怀的,向她立志,&1dquo;家家,我一定上进,替你争气。”后来接连遭受了挫折,很颓丧,甚至有点责怪她的意思。因为慕容琤的势力委实庞大,三台五省里有半数是同他私jiao甚好的,太傅和余下那一半中立的官员再尽忠,上传下不达,有劲也使不上。
她感到疲惫,她天资有限,做不成第二个褚蒜子。对手太qiang势,蛰伏在太学的那些年不是白过的。他早已经渗透进朝廷的每个角落,和他抗衡,分明就是以卵击石。
这天百年进长信殿来请安,跽坐在席垫上,照旧的愁容满面。弥生追问他qíng由,他才慢吞吞道,&1dquo;原本不想同家家说的,不&he11ip;&he11ip;不是什么大事,但处置起来遇到些难题。朝上众臣各执一词,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弥生搁下茶盏,&1dquo;出了什么事,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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