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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夜,李建成在房中翻看着兵书,忽然听闻外面一阵敲门声。
走到门边,方一打开门,便听到一声“大哥”。
虽是同样的称呼,然而声音较之李世民却多了几分稚嫩。李建成看着面前不过十五岁年纪,身量却日渐长成的人,露出笑容道:“这生更半夜的,元吉如何来了?”说着却是侧了神,让人进门。
李元吉不入门内,稍稍环视了房内简单的陈设,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桌上那一盏烛火,并上那半开着的书卷上。顿了顿,笑着反问道:“大哥明日便走了,此刻却如何还看书至深夜?”
李建成示意他坐下,道:“万事俱备,便只待发兵了。换了元吉,还能高枕安睡么?”
李元吉亦是笑,只道:“便只是守在这太原,想到大哥二哥即将出征,也自是难以入眠。”
李建成闻言笑了笑,道:“元吉想要出征之心,父亲岂能不知?然而元吉尚还年幼,需得多历练几年,父亲才能放心让你上战场。再者,我等出征,母亲和妹妹尚留在太原,安危却还需得仪仗你来保全。这等重任,李氏族中,则是非你不可了。”
李元吉被他一席话说得面露喜色,当即便一抱拳道:“大哥放心,元吉定当不辱使命。”
李建成伸手扶了他腕子道:“这一别,少则数月多则几年。大哥盼你早日能上战场,长成一员大将,号令三军。”
李元吉笑道:“元吉只盼日后能在大哥手下做一大将,为大哥建功立业。”
李建成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道:“大哥等着这一日。”顿了顿,起身从柜中拿出一壶花雕,道,“自出征归来,日夜忙于政务,也不曾抽空同元吉聚聚。明日便要出发了,今日元吉陪大哥同饮一杯如何?”
李元吉素来便同李建成亲近,此时闻言岂有不答应之理?当即二人便对坐同饮三百杯,席间李建成闲话之余,却也借机叮嘱了他同突厥交涉的诸多事宜。
“父亲原是把同突厥交涉之事,全权交付于我。然而我即将南下,于北面之事,便已然鞭长莫及。应付突厥之事,却还需依靠元吉了。我大军南下,此时不宜与其发生冲突,便是忍气吞声也好,却如何也要将其稳住。”
李元吉仰头印了一杯酒,看着李建成点点头,目光如炬,“大哥所言,元吉谨记在心。”
李建成闻言笑得欣慰,又同他闲话了许多幼时的往事。几杯酒下肚,他自觉思绪有些恍惚,然而却也是这样的时候,神智才当真放松下来。
这一室内,没有李世民,便没有那前世今生的纠葛恩怨。一时的醉酒放纵,足教他暂时抛开心内的沉重枷锁,教他暂忘玄武门前的血雨腥风,哪怕只是一宿而已。
毕竟明日之后,一切才真正地走向开端。
夜半时分,李元吉看着身旁不胜酒力醉倒在桌边的李建成,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记忆之中,他从未见过如此大醉的大哥。或许身为长子,这一趟南下,他心内所背负的,到底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沉重罢。
李元吉默默地站起身来,将李建成扶至床边。替他掖好被子,方才推门而出。
然而方一踏出房门,一个人影便闪到一侧。李元吉眼见,一眼便认出是李世民,便叫道:“二哥?”
李世民从一侧的灌木中走出,看了看李元吉,复又望向他身后,李建成的房间。李元吉道:“方才同大哥饮了些酒,大哥醉了,便扶他去睡了。”
李世民点点头,道:“明日出征,颇有些辗转难眠,不想大哥亦是如此。”顿了顿,“见大哥房中灯一直亮着,本想同他闲话几句……既然此刻大哥已睡了,那便罢了。”
李元吉见他一口气解释了许多,心中隐隐觉得有些怪。却也不便多问,便只是劝慰了几句,同他一道回了房。
作别了李元吉,李世民回到府中,走到门边立定,却迟迟不走进去。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物,在掌心摊开。玉制的发弁,在怀中踹了许久,却依旧是冰凉。
那便是李建成那日落下的发弁,月色之下,一端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分外夺目。
只是看着,便足以想起那夜床边,李建成紧闭的眉目,苍白的面色,散落的丝发,敞开的衣襟……难得一见的脆弱,回想起来,依旧是那般迫人心动的美。
李世民看了许久,徐徐合起掌心握住。
这发弁,终究还是没有机会还给大哥。他低叹一声,终是推门走进屋去。
次日,李渊将家眷同一部分臣子留在太原,另遣刘文静北上联络突厥,以求援兵为名,实则是探查其动向。而自己率三万人马,携膝下二子,帐下众臣,自太原起事,浩荡南去。
刘文静临行之前,李建成托他带去一封书信。刘文静恭敬接过,看也未看,只收入袖中,道:“臣定会亲手将此信交给咄苾将军。”
李建成微微挑眉道:“你不曾看过,如何知晓此信不是给始毕可汗的?”
刘文静道:“始毕可汗年事已高,咄苾将军正值壮年,手握重兵,且听说为人十分豪爽。若换做臣,亦当如世子殿下这般,同咄苾将军多些交情。”
他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然而几句话间,不但洞悉局势,更是将事理说的分明透彻,果真不是寻常之人。惊叹之余,李建成一笑,道:“难怪父亲如此敬重先生,建成受教了。”
刘文静淡淡回礼,未多做停留,便作别而去。
————
大军七月起兵,一路往长安南下。由于河西一战广布的仁德之名,途中所经过的小邑大都缴械归附。遇到抵抗的,由于实力微小,却也不足构成威胁。
这般畅通无阻地行军了数日,天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并且一下就是数日,不见停息的势头。
由于挂念着后方的粮草,李渊本下令全军行的慢些。然而这一落雨,粮草一时半会儿却又落下些路程了。
而正此时,前方送来急报,说隋朝西留守代王佑派遣宋老生领精兵两万驻守霍邑,与此同时,又遣屈突通守河东。
营帐里,李渊将战报给李建成李世民看过了,叹道:“宋老生、屈突通二人均是隋朝名将,遣此二人把手霍邑、河东二处,想来又是两场苦战哪!”
李建成看罢战报,走到悬挂的地图边沉吟道:“霍邑、河东二处毗邻,一处有难,另一处便能及时来救。稍有不慎,便容易腹背受敌。”
李世民接口道:“攻取霍邑,应当以偷袭为上策,教那河东纵是得到消息,也已然太迟。”
“此事为父如何不知?”李渊走到窗边,长叹着道,“只是这雨势不断,粮草又未及跟上,总是有速战速决之心,天公不作美,却又如之奈何?”
“父亲不必担心,”李建成上前一步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先在近郊安营扎寨等待几日,待到雨停了,粮草到了,再整军发兵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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