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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翰没有收到家里的回信,心急如焚,看来指望不上爸妈了,他们不回信,也不寄钱来,说明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儿,心里也根本就没他这个儿子了。这几年来独自在外面闯荡的委屈,化作了一腔怨气,他埋怨爸妈不疼自己,只顾弟弟妹妹们。
清芬自从老齐上门提亲以后,一直不肯和济翰见面。济翰六神无主,猜不透她的心思。
济翰心里恨恨的,却不知道该恨谁?恨爸妈?家里没钱,他是知道的,似乎也怨不得他们。恨清芬?她有什么错呢?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人家都要彩礼,她不要?按照她的说法,那是自轻自贱,跟嫁不出去的闺女一样。
济翰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自己先多挣点钱,尽量攒吧。
他让组长给自己多安排一些加班,挣点加班费。每次上山,他都带着布口袋,别人休息时,他就转悠着采蘑菇、木耳、棒子等等,凡能卖钱的山货,他都不放过。
工友们都笑话他:“你想娶媳妇想疯了?命都不顾了?还是悠着点吧!咱们干的活儿,可是又费力气又危险的活儿!不能走神儿啊!”每逢大家揶揄他,济翰只是讪讪地笑,并不在意。
这天,他和工友们照常上山伐木头,休息时,别人坐那儿扯闲篇,躺在草地上打盹儿,他又带着布口袋转悠着采山货。奇怪了,这天蘑菇木耳怕他找到似的,都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见踪影,他不自觉地越走越远,他来到一个小山坡上这儿竟然有一些已经腐朽的被砍伐过的树桩,每个树桩上都长出一大堆木耳,他兴奋极了,手脚不停地忙活着,一会就装了半布袋子了。
这时,忽听得耳边呼地风声,他一怔,一棵大树正向自己倒过来,他忙向旁边一闪,躲闪不及,只听“哎哟”一声,他被砸倒在地上。几个工人跑过来,“砸着人啦!快来人啊!”“快救人啊!”大家慌乱地围过来。
有人把手放在他鼻孔处,见济翰还活着,松了一口气,埋怨地说:“没听到号子吗?不要命了?”济翰动了动身子,觉得右肩膀痛得针扎一样。“哎哟!别动,我这儿痛!”一个年纪大些的工人说:“先别动,可能是伤着了,快扎个担架,抬着下山吧!你是哪个组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济翰顾不得说话,痛得满脸汗珠子。
工人们慢慢问清了他们伐木组的位置,派人去找济翰的工友,一会儿,工友们聚拢过来,扎好了一副担架,把济翰放上,慢慢下山。
经医生检查,济翰右肩膀严重受伤,需要手术。济翰懊悔不已,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钱没挣来,自己倒要花钱了。
厂里来人说,他这算是工伤,厂里可以支付医药费,手术需要家属来签字,也要家属来照顾他。
四叔四婶赶到医院,看这情形,为难地对济翰说:“侍候你是没问题,可这手术是大事,我们不敢签字,也不敢做主呀!还是哥嫂个电报,让他们来吧。”济翰思来想去,不知咋办好,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估计他得养一阵子了。就让工友帮忙给爸妈封电报,他提醒工友,别写得太严重,免得爸妈受惊吓。
张书毅和乔桂芳正在地里干活,邮差找到他们,把电报递给张书毅,张书毅对邮差说:“我们两个都是睁眼瞎,不识字儿,你给看看,写的啥?”
邮差念道:“济翰轻伤,来照顾。”两个人一下子呆住了,张书毅瞪大眼睛问:“上面说的啥?”邮差又念了一遍,没错,济翰受伤了。
乔桂芳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定是伤得很严重啊!要不怎么能电报来?都是你,不管儿子,儿子才受伤了。都怨你!如果儿子有三长两短的,我可跟你没完。”张书毅跺着脚说:“别哭了,他说是轻伤,轻伤。就是不要紧,让人去照顾。”
乔桂芳说:“肯定是济翰怕吓着咱们,才说的轻伤啊。济翰!我的儿,疼死妈了!都是你这倔驴,都怨你!济翰!你要是有个好歹,妈可不活了!”
乔桂芳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嚎啕大哭。她这一哭,张书毅心里毛,两腿软,他双手哆嗦着,想拉起乔桂芳,手却不听使唤,他一着急,踢了一下乔桂芳:“就知道哭,你号丧啊?还不快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去塔河,哭!哭!哭有啥用?”
乔桂芳被他这一踢,一下子清醒过来,止住哭声,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家跑。张书毅拎起筐、镰刀,赶紧追。“你这败家娘们!慢着点儿!东西不要了?”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家里,坐在炕沿上,脑子也清醒了点儿,张书毅说:“咱们俩都去,家怎么办呢?三个孩子怎么办?”乔桂芳的泪眼吧嗒吧嗒往下掉,脸上的灰尘被泪水冲得一道一道的,她哽咽着说:“你自己去?不行,我得去,我要看见儿子才放心。”
张书毅说:“你自己去不成,你还没坐过火车,没出过远门呢,再走迷糊了,咋办呢?”乔桂芳用衣角抹了一下眼泪说:“让五婶子帮忙照看几天吧。不成,咱们还不知道几天回来呢?要不把我妈接来住?你这就去接我妈吧。”
张书毅去接岳母,乔桂芳赶紧收拾东西,烧火做饭,又烙了几张饼带着火车上吃,省点钱。收拾妥当了,正好张书毅和岳母进了院门。
乔桂芳也顾不得多说,跟妈交待了几句,就和张书毅骑车来到济茹家,让新生送他们到火车站,买上车票上车了。
两个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又坐了几个小时的汽车,终于到了塔河林场,找到医院。
乔桂芳跌跌撞撞地闯进济翰的病房,一下子扑到病床上:“济翰!妈来了!妈来了!你这是咋地了?”济翰见爸妈来了,一激动抬起身子想坐起来,没想到这一动,疼得“哎哟”一声,又躺下了。乔桂芳心疼地拉住济翰的左手,济翰紧紧攥住妈妈的手说:“妈!不要紧,就是肩膀上受了一点儿伤,您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乔桂芳眼角挂着泪,又忍不住咧嘴笑了。“没事就好,你可吓死妈了,要是你有个好歹的,妈可咋办呢?”张书毅一看儿子没大事儿,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他这才注意到,病床的旁边站着一个姑娘,正不知道怎么称呼她,那姑娘大大方方地说:“叔!婶!我是清芬。”
济翰赶紧说:“爸!妈!这是我信上跟您说的那个姑娘,她的名字叫吴清芬。”乔桂芳站起身来,仔细端详了一下清芬,见她模样很标致,皮肤挺白净,一下子就欢喜起来,拉着清芬的手说:“孩子,多亏你照顾济翰了,累坏了吧?”清芬脸一红,腼腆地说:“我四叔刚走,我也是刚来的,这几天一直是四叔和四婶照顾着了,我来替换他们一会儿。”
张书毅说:“你四叔四婶都挺好吧?幸亏有他们在。”清芬说:“是啊!四叔四婶可疼济翰了,这几天的饭,都是四婶在家里做好送来,又是鸡汤又是鱼汤的,您瞧瞧!济翰都吃胖了吧?”济翰笑起来,他想说:“你可真会说话,哪有那么悬乎呢?”
不过,他忍住了,没开口。这几天,他已经习惯了清芬的甜言蜜语,她简直能口吐莲花,像四婶这么古怪的脾气,都被她哄得团团转,一见她就心花怒放。两个人一到一块儿就叽叽咕咕说笑个不停,仿佛两只快活的花喜鹊,济翰看着她们不停地说,不停地笑,从打心底里替她们累得慌。
这时,清芬站起来说:“叔!婶!你们吃饭没有?我回家弄点吃的来。”乔桂芳赶紧说:“不急!不急!一会儿再说。”清芬说:“那你们先陪济翰说会话儿,我先回家,等明天我再来吧。”她又转过头来问济翰:“还需要什么东西吗?明天上午做手术呢,你可要听医生的话,好好准备。”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像是怕济翰爸妈担心似的,又扭头对张书毅和乔桂芳说:“不过,医生说了,是小手术,不要紧的,右肩膀有块骨头断了,需要接上。”济翰说:“没事儿,你去吧。”
见清芬走出病房,乔桂芳迫不及待地说:“咱们济翰真有福气啊!这姑娘挺好,爽快利落,不忸忸怩怩的,长得也挺俊。”
张书毅没做声,他隐隐约约觉得这闺女不简单,说话办事儿滴水不漏,嘴皮子利落,心思缜密,怎么有点像戏上说的阿庆嫂一样呢?不过,他见儿子平安,心里高兴,也就没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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