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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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襄公二十八年（第2页）

古人猎杀虎、熊等大型野兽，吃它们的肉，将它们的皮做成褥子，垫着睡觉。卢蒲这样说的意思，是要对公孙虿和公孙灶动武，而且可以轻而易举地搞掂他们。庆封派析归父将这件事告诉晏婴，想获得晏婴的支持。晏婴说：“我的人不足为用，我的智商不足与谋，就不要考虑我了。但是您既然跟我说了这事，我也不敢泄露机密。不放心的话，可以盟誓。”意思是我谁也不帮，明哲保身。析归父说：“您都这样说了，哪里用得着盟誓？”又去找大夫北郭佐（字子车）。北郭佐回答：“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式侍奉国君，这不是我能够做的。”也拒绝了。

山雨欲来之际，唯有一家人表现得特别镇定，那就是陈氏。说句题外话，这家人的思维方式是颇为独特的。一般人的思维，大乱将至，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是：“该怎么避祸？”而陈须无想的是：“祸乱将要发作了，我们能够得到什么？”他拿这个问题问儿子，陈无宇的回答有如江湖切口：“可以在庄街上得到庆氏的木头一百车。”

庄街是齐国首都临淄的大街，木头是盖房子用的。陈无宇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庆氏必败，我们可以趁乱取势，掌握权力。陈须无表示赞同，又说：“可以谨慎地守住这个机会。”意思是机会难得，但是要谨慎行事，不可轻举妄动。

卢蒲癸、王何卜攻庆氏，示子之兆，曰：“或卜攻仇，敢献其兆。”子之曰：“克，见血。”冬十月，庆封田于莱，陈无宇从。丙辰，文子使召之，请曰：“无宇之母疾病，请归。”庆季卜之，示之兆，曰：“死。”奉龟而泣，乃使归。庆嗣闻之，曰：“祸将作矣。谓子家：“速归，祸作必于尝，归犹可及也。”子家弗听，亦无悛志。子息曰：“亡矣！幸而获在吴、越。”陈无宇济水，而戕舟发梁。

对于庆封来说，危险来自内部，也就是他的儿子庆舍。卢蒲癸、王何为进攻庆氏而占卜，将乌龟的裂纹拿给庆舍看，说：“有人为了攻打仇人而占卜，谨此进献其征兆。”意思是，要庆舍看看事情能不能成。庆舍压根没有想到这个“仇人”就是自家，看过之后说：“可以成功，看到血了。”

十月，陈无宇跟随庆封在莱地狩猎。十七日，陈须无派人召陈无宇回去，说：“无宇的母亲病重，请让他回来。”庆封为此而占卜，将龟甲拿给陈无宇看。陈无宇说：“这是死的预兆。”捧着龟甲大哭。庆封于是让他回去。庆封的族人庆嗣听到这个消息，却意识到有问题，说：“祸难将要发作了。”建议庆封：“赶紧回去，祸难将在尝祭之时发作，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庆封不听，也没表现出有什么担心。庆嗣的儿子子息说：“他要逃亡了，如果能够逃到吴国、越国就算是幸运的了。”

陈无宇奔回临淄，只要渡过河流就凿沉船只，破坏桥梁。这就是陈家人的行事方式，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推波助澜。

卢蒲姜谓癸曰：“有事而不告我，必不捷矣。”癸告之。姜曰：“夫子愎，莫之止，将不出，我请止之。”癸曰：“诺。”十一月乙亥，尝于大公之庙，庆舍莅事。卢蒲姜告之，且止之，弗听，曰：“谁敢者！”遂如公。麻婴为尸，庆为上献。卢蒲癸、王何执寝戈，庆氏以其甲环公宫。陈氏、鲍氏之圉人为优。庆氏之马善惊，士皆释甲、束马，而饮酒，且观优，至于鱼里。栾、高、陈、鲍之徒介庆氏之甲。子尾抽桷，击扉三，卢蒲癸自后刺子之，王何以戈击之，解其左肩。犹援庙桷，动于甍。以俎、壶投，杀人而后死。遂杀庆绳、麻婴。公惧，鲍国曰：“群臣为君故也。”陈须无以公归，税服而如内宫。

被算计的人迷迷糊糊，算计的人也犯了傻。卢蒲癸的老婆卢蒲姜，也就是庆舍的女儿觉察到自己的丈夫正在谋划什么大事，对他说：“如果有事却不告诉我，必定不会成功。”卢蒲癸竟然把计划告诉了她。卢蒲姜说：“他老人家刚愎自用，您想引他出来，假如没有人劝阻他，他就不会出来了，请让我去劝阻他。”意思是，庆舍这个人喜欢和人家对着干，越是有人劝阻的事，他越要干。抓住这个特点，才能引他上当。卢蒲癸说：“好。”

十一月初七，齐国在宗庙中举行尝祭，庆舍将要到场主持。当天早上，卢蒲姜跑回娘家，告诉庆舍有人要刺杀他，请他不要出门。庆舍说：“谁敢刺杀我？”于是不听劝阻，来到宗庙。

自古以来，恐怕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一幕了：女婿要杀岳父，女儿一边帮着老公出谋划策，一边又跑到父亲这里将阴谋告诉他，却又促使父亲更加坚定了出门的意愿。她到底是帮老公还是帮父亲呢？客观上讲，两者她都帮了，因此她既对得住老公也对得住父亲。世人很难评价这究竟是一种智慧、一种无耻，还是一种无奈？

尝祭的仪式，还有些巫术的意味，要以活人代表受祭者附体，叫作“尸”。还要有人担任“上献”，也就是上宾。当时担任“尸”的麻婴和担任“上献”的庆都是庆舍的人，卢蒲癸和王何手持寝戈护卫在庆舍前后，庆氏的甲士将公宫团团围住。由此可见，庆舍是有备而来的，自认为万无一失，也难怪他不肯听女儿的劝告。

尝祭有类似于游行的歌舞演出，陈氏、鲍氏的圉人担任了演员。庆氏的马可能是不习惯这种热闹的场合，动不动就受惊。于是甲士们都解开甲胄，约束住马匹，同时喝酒，观看表演，不知不觉到了鱼里（临淄城内地名）。乐氏、高氏、陈氏、鲍氏的手下趁机穿上庆氏的盔甲。公孙虿抽出一根椽子，在门上敲了三下，发出进攻的信号。卢蒲癸从后面袭击庆舍，王何也用寝戈扫过去，将庆舍的左肩砍了下来。受到这样的重伤，庆舍仍然神勇无敌，拉着宗庙的椽子，震动屋宇，又拿着肉案和酒壶掷人，砸死好几个人，自己才死去。卢蒲癸等人于是又杀死了麻婴和庆绳。齐景公看到这个场景，当然害怕。鲍国解释道：“这是群臣为了国君而为。”意思是，这不是针对您来的，请放心。陈须无保护着齐景公回去，脱掉祭服后进入内宫。

庆封归，遇告乱者。丁亥，伐西门，弗克。还伐北门，克之。入，伐内宫，弗克。反，陈于岳，请战，弗许，遂来奔。献车于季武子，美泽可以鉴。展庄叔见之，曰：“车甚泽，人必瘁，宜其亡也。”叔孙穆子食庆封，庆封祭。穆子不说，使工为之诵《茅鸱》，亦不知。既而齐人来让，奔吴。吴句余予之朱方，聚其族焉而居之，富于其旧。子服惠伯谓叔孙曰：“天殆富淫人，庆封又富矣。”穆子曰：“善人富谓之赏，淫人富谓之殃。天其殃之也，其将聚而歼旃？”

庆封终于从莱地返回，有人报告城内有乱。十九日，庆封进攻临淄西门，攻而不克。再进攻北门，攻克了。进入城内，进攻内宫，没有攻克。退出来在岳里（临淄城内地名）列阵，请求决一死战，没有得到回应。处于庆封现在的境地，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就只有失败了，他于是放弃了幻想，逃奔鲁国。

到了鲁国，庆封将一辆马车献给季孙宿，算是拜码头吧。这辆车不仅华丽，而且光泽照人。鲁国大夫展庄叔看到了，说：“车子这么光泽，人必定内心憔悴，活该他逃亡。”叔孙豹请庆封吃饭。庆封煞有介事地端起酒杯，向诸神献祭。按照周礼的规定，但有饮食，必先献祭，这倒是没错，可献祭是主人的专利，客人越俎代庖就很不合适了，而且有托大之嫌。叔孙豹心下不悦，让乐工为他朗诵了《茅鸱》一诗。回想去年，叔孙豹招待庆封，因为庆封不敬，赋了《相鼠》来讽刺他，庆封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庆封同样是一脸蒙。不久，齐国人得知庆封逃到了鲁国，派人来责问，庆封只好又逃到了吴国。吴王馀祭收留了庆封，让他居住在朱方（地名）。

说来奇怪，庆封虽然不懂政治，不通诗书，搞经济却是一把好手。他在朱方聚集族人，很快就积聚了大笔钱财，比在齐国的时候更为富有。消息传到鲁国，孟椒对叔孙豹说：“老天可能是故意让坏人发财，庆封又富啦！”叔孙豹说：“好人发财叫作奖赏，坏人发财那是灾难，老天是想降灾于他，所以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好一网打尽。”

癸巳，天王崩。未来赴，亦未书，礼也。

十一月二十五日，周灵王驾崩，太子贵即位，是为周景王。因王室没有发来讣告，《春秋》也没有记载，这是合于礼的。

崔氏之乱，丧群公子。故在鲁，叔孙还在燕，贾在句渎之丘。及庆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与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独弗欲？”对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夫民，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无黜，谓之幅利。利过则为败。吾不敢贪多，所谓幅也。”与北郭佐邑六十，受之。与子雅邑，辞多受少。与子尾邑，受而稍致之。公以为忠，故有宠。释卢蒲于北竟。

求崔杼之尸，将戮之，不得。叔孙穆子曰：“必得之。武王有乱臣十人，崔杼其有乎？不十人，不足以葬。”既，崔氏之臣曰：“与我其拱璧，吾献其柩。”于是得之。十二月乙亥朔，齐人迁庄公，殡于大寝。以其棺尸崔杼于市。国人犹知之，皆曰“崔子也”。

鲁襄公二十一年，齐庄公依靠崔杼登上君位，杀公子牙并讨伐他的余党，所以公子逃到鲁国，叔孙还逃到燕国，公子贾被囚禁在句渎之丘。等到庆氏灭亡，齐景公将他们都召回来，给他们准备了器物，而且返还他们的封地。赏赐给晏婴邶殿（地名）郊外的城邑六十座，晏婴不接受。公孙虿说：“富有，是人的愿望，为何唯独您不想要呢？”晏婴说；“庆氏的城邑足可以满足欲望，所以他逃亡了。我的城邑不足以满足欲望，将邶殿的增加给我，这样就满足欲望了。满足了欲望，离逃亡也就不远了。如果逃亡在外，我连主宰一座城邑都不可能。不接受邶殿，不是讨厌富有，而是害怕失去富有。而且所谓富有，就像布帛一样有一定的幅度。给它确定宽度，使之不能增减。百姓，总是想生活条件丰厚一点，器物财用富饶一点，所以要端正他们的道德来限制欲望，使之不要不够也不要过度，叫作‘幅利’。利益超过一定的限度就会败坏。我不敢贪多，这就是所谓的‘幅’了。”

又赏赐给北郭佐六十座城邑，北郭佐接受了。赏给公孙灶城邑，公孙灶推辞大部分，只接受小部分。赏给公孙虿城邑，公孙虿接受了，但是又全部还给公室。齐景公认为公孙虿忠诚，所以宠信他。至于庆封的同党卢蒲，被放逐到齐国北部边境。

为了给齐庄公报仇，同时也是为了惩戒乱臣贼子，齐景公下令寻找崔杼的尸体，想要拿来示众，却怎么也找不到。叔孙豹说：“一定找得到。当年周武王有治理天下的臣子十人，崔杼有吗？没有十人，不足以安葬。”不安葬，就找得到尸体。果然，不久之后，崔杼的家臣说：“将崔杼的大玉璧给我，我就交出他的灵柩。”于是就得到了崔杼的尸体。十二月初一，齐国人改葬齐庄公，停棺在正寝。同时将崔杼的尸体装在他的棺材里，放在街市上示众。国人还认得出那是谁，都说：“这是崔子。”

为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陈侯、郑伯、许男如楚。公过郑，郑伯不在，伯有劳于黄崖，不敬。穆叔曰：“伯有无戾于郑，郑必有大咎。敬，民之主也，而弃之，何以承守？郑人不讨，必受其辜。济泽之阿，行潦之藻，置诸宗室，季兰尸之，敬也。敬可弃乎？”

因为宋之盟的缘故，鲁襄公和宋平公、陈哀公、郑简公、许悼公前往楚国朝见楚康王。鲁襄公经过郑国，郑简公已经出发了，不在新郑。良霄前往黄崖慰劳，态度却不恭敬。叔孙豹说：“良霄如果不获罪于郑国，郑国必定反受其害。诚敬，是百姓的主宰，却抛弃它，拿什么去承接先祖的福气、守卫他的家族？郑国人不讨伐他，必受其祸。水边的薄土，道路旁边的水沟里的水草，可以用作祭品，季兰可以作为‘尸’，这是因为诚敬。难道可以抛弃诚敬吗？”

叔孙豹这段话，借用了《诗经·召南》中《采》的诗意：

“于以采？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于以盛之？维筐及。于以湘之？维锜及釜。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谁其尸之？有齐季女。”

前面说过，尝祭要以活人代表受祭者附体，叫作“尸”。谁能够在祭祀中担任“尸”呢？美好而恭敬的“季女”，也就是少女。叔孙豹稍加转换，改成了“季兰”，是以有“季兰尸之”一说。

及汉，楚康王卒。公欲反，叔仲昭伯曰：“我楚国之为，岂为一人？行也！”子服惠伯曰：“君子有远虑，小人从迩。饥寒之不恤，谁遑其后？不如姑归也。”叔孙穆子曰：“叔仲子专之矣，子服子，始学者也。”荣成伯曰：“远图者，忠也。”公遂行。宋向戌曰：“我一人之为，非为楚也。饥寒之不恤，谁能恤楚？姑归而息民，待其立君而为之备。”宋公遂反。

诸侯们到了汉水，却听到了楚康王去世的消息。鲁襄公想要回去，叔仲带说：“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楚国，岂是为了他一个人？还是继续走吧！”孟椒说：“君子有深谋远虑，小人就考虑眼前。饥寒都顾不上，谁顾得上以后的事？不如姑且回去。”叔孙豹说：“叔仲带可以委以专用了，孟椒才刚刚开始学习。”大夫荣成伯说：“考虑长远，是忠于职守。”鲁襄公于是继续前进。

作为宋之盟的“秘书长”，宋国的向戌却持相反的态度：“我们是为一个人而来的，不是为了楚国。饥寒都顾不上，谁能顾得上楚国？姑且回去让百姓休养生息，等待他们立了新君再戒备他们。”宋平公于是回去了。

楚屈建卒，赵文子丧之如同盟，礼也。

楚国流年不利，楚康王去世不久，令尹屈建也去世了。赵武为之服丧有如同盟，这是合于礼的。

王人来告丧，问崩日，以甲寅告，故书之，以征过也。

王室派人来报告周灵王的丧事。问他周灵王是什么时候去世的，说是十六日（前面记载是二十五日），所以《春秋》记录在册，以惩戒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