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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襄公二十八年（第1页）

鲁襄公二十八年

公元前545年，鲁襄公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春，无冰。梓慎曰：“今兹宋、郑其饥乎！岁在星纪，而淫于玄枵，以有时灾，阴不堪阳。蛇乘龙，龙，宋、郑之星也。宋、郑必饥。玄枵，虚中也。枵，耗名也。土虚而民耗，不饥何为？”

二十八年春，没有结冰。春天没有结冰，不是很正常吗？据后人查证，这一年的正月还未立春，实际上是冬季，应该有冰而没有结冰，所以就记录在册了。

鲁国大夫梓慎判断：今年宋国和郑国也许会闹饥荒。岁星当在星纪，却又超过了玄枵，就会发生天时不正的灾害，阴抵挡不住阳。玄枵为蛇，岁星为龙，蛇在上而龙在下。岁星在宋国、郑国的分野之上，所以宋国、郑国必然饥荒。玄枵有女、虚、危三宿，虚宿居于其中。枵，是消耗的名称。土地虚空而百姓消耗，不发生饥荒还能怎样呢？

夏，齐侯、陈侯、蔡侯、北燕伯、杞伯、胡子、沈子、白狄朝于晋，宋之盟故也。齐侯将行，庆封曰：“我不与盟，何为于晋？”陈文子曰：“先事后贿，礼也。小事大，未获事焉，从之如志，礼也。虽不与盟，敢叛晋乎？重丘之盟，未可忘也。子其劝行！”

夏天，齐、陈、蔡、北燕、杞、胡、沈、白狄等国君或部落首领到晋国朝见，这是因为宋之盟，也就是弭兵会盟的缘故。齐景公将要出发，庆封表示不解：“我们又没有参加会盟，为什么要朝见晋侯？”陈须无说：“先考虑侍奉大国的事，再考虑朝见要用的财货，这是合于礼的。小国侍奉大国，如果没有得到出力的机会，就要顺从大国的意志，这也是合于礼的。虽然没有参加会盟，我们敢背叛晋国吗？三年前重丘之盟的誓词，还不可以忘记。您应该劝国君去，而不是反对！”

卫人讨宁氏之党，故石恶出奔晋。卫人立其从子圃，以守石氏之祀，礼也。

卫国人清算宁氏的党羽，所以石恶出奔晋国。鲁隐公年代，石氏的先祖石大义灭亲，平定州吁之乱，挽救卫国于危亡之中，卫国人对此念念不忘。而今石恶虽然有罪，罪不至于绝祀，于是卫国人立石恶的侄子石圃为宗主，以保存石氏的祭祀，这是合于礼的。

邾悼公来朝，时事也。

邾悼公来到鲁国朝见，这是按照时令的例行朝见。

秋八月，大雩，旱也。

八月，鲁国举行大型雩祭，是因为久旱不雨。

蔡侯归自晋，入于郑。郑伯享之，不敬。子产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过此也，君使子展廷劳于东门之外，而傲。吾曰犹将更之。今还，受享而惰，乃其心也。君小国事大国，而惰傲以为己心，将得死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为君也，淫而不父。侨闻之，如是者，恒有子祸。”

蔡景公从晋国回国，经过郑国，郑简公设宴招待他，蔡景公表现不恭敬。子产认为：“蔡侯恐怕是将不免于祸了吧？此前他经过这里前往晋国，国君派子展到东门外慰劳他，而他表现得很骄傲。我认为他还是会有所改变的。今天回来，接受享礼而怠慢，这就是他的本性如此了。身为小国之君，侍奉大国，而以怠慢骄傲作为本性，将来能得好死吗？如果不免于祸，一定是因为他的儿子。他作为国君，淫乱而没有做父亲的样子。我听说，像这样的人，经常会遇到儿子发动的祸乱。”

孟孝伯如晋，告将为宋之盟故如楚也。

弭兵会盟约定，晋、楚两国的盟国要交相朝见。鲁襄公准备前往楚国朝见，事先派仲孙羯前往晋国报告这件事。

蔡侯之如晋也，郑伯使游吉如楚。及汉，楚人还之，曰：“宋之盟，君实亲辱。今吾子来，寡君谓吾子姑还，吾将使奔问诸晋而以告。”子大叔曰：“宋之盟，君命将利小国，而亦使安定其社稷，镇抚其民人，以礼承天之休，此君之宪令，而小国之望也。寡君是故使吉奉其皮币，以岁之不易，聘于下执事。今执事有命曰：女何与政令之有？必使而君弃而封守，跋涉山川，蒙犯霜露，以逞君心。小国将君是望，敢不唯命是听？无乃非盟载之言，以阙君德，而执事有不利焉，小国是惧。不然，其何劳之敢惮？”

子大叔归，复命。告子展曰：“楚子将死矣。不修其政德，而贪昧于诸侯，以逞其愿，欲久，得乎？《周易》有之，在《复》瘙
椃之《颐》瘙
椇，曰‘迷复，凶’，其楚子之谓乎！欲复其愿，而弃其本，复归无所，是谓迷复，能无凶乎？君其往也，送葬而归，以快楚心。楚不几十年，未能恤诸侯也，吾乃休吾民矣。”裨灶曰：“今兹周王及楚子皆将死。岁弃其次，而旅于明年之次，以害鸟、帑，周、楚恶之。”

蔡景公前往晋国朝见的时候，郑简公派游吉前往楚国，到了汉水，楚国人要游吉回去，说：“在宋国结盟的时候，是你们的国君亲自参加，今天您来，寡君说请您姑且回去，我们将派使者乘坐传车前往晋国问问，然后再通知您。”当然不是真要去晋国询问，而是警告郑国人：按照宋之盟的约定，晋、楚两国的盟国要交相朝见。既然是朝见，那就应该国君亲自来，派个卿来应付是不行的。

游吉回应：“在宋国结盟的时候，君王下令说将要有利于小国，也使小国安定它的社稷，抚慰它的百姓，以礼仪来承受上天赐予的福气，这是君王的法令，也是我们这些小国的愿望。今年敝国的收成不好，寡君因此派我奉上财礼，向贵国的办事人员表示敬意。现在您却对我说：你有什么资格参与郑国的大事？一定要寡君抛弃守卫疆土的职责，跋山涉水，冒着霜露，来满足君王的心愿。小国还希望君王赐予恩惠，岂敢不唯命是从？但这不是盟书所记载的誓言，损害了君王的德行，对于您本人也不利，我们怕的就是这个啊！不然的话，寡君哪里敢害怕劳苦，不亲自前来呢？”

游吉回国复命，对公孙舍之说：“楚王快死了，不致力于修明德政，反而在诸侯那里索取无度，以满足他的心愿，想活得久一点，行吗？”又以《周易》里的“遇复之颐”来比照楚康王的行为。

《周易》的复卦，上卦为《坤》瘙
椺，下卦为《震》瘙
椻。颐卦的上卦为《艮》瘙
楁，下卦为《震》瘙
椻。所谓“遇复之颐”，是复卦的第六爻由阴变阳，其爻辞为：“迷复，凶。”

复的意思是回来，也可以是实现、实践。游吉以为，楚康王想实现他的愿望，而抛弃了修德这一根本，想回来却又找不到方向，这就叫作“迷复”，能够不凶吗？他建议郑襄公：“您就去一趟楚国吧，给他送葬再回来，让他如愿以偿。楚国没有十年的时间，不能争霸诸侯，我们可以让百姓好好休养一下了。”

大夫裨灶也认为：今年周天子和楚王都将死，因为岁星不在其位，而是运行得过了头，已经到明年的位置（即玄枵），这就危害到了鸟和鸟尾，也就是鹑火和鹑尾（分别包含柳、星、张三宿和翼、轸两宿，按照分野理论，则对应地上的王畿和楚地），王室和楚国受其影响，将有灾难。

九月，郑游吉如晋，告将朝于楚以从宋之盟。子产相郑伯以如楚。舍不为坛。外仆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适四国，未尝不为坛。自是至今亦皆循之。今子草舍，无乃不可乎？”子产曰：“大适小，则为坛；小适大，苟舍而已，焉用坛？侨闻之：大适小有五美：宥其罪戾，赦其过失，救其灾患，赏其德刑，教其不及。小国不困，怀服如归，是故作坛以昭其功，宣告后人，无怠于德。小适大有五恶：说其罪戾，请其不足，行其政事，共其职贡，从其时命。不然，则重其币帛，以贺其福而吊其凶，皆小国之祸也，焉用作坛以昭其祸？所以告子孙，无昭祸焉可也。”

九月，郑国的游吉前往晋国，将郑简公要按照弭兵会盟的约定前往楚国朝见一事报告晋国。子产则侍奉郑简公前往楚国。

按照当时的习俗，诸侯到他国访问，未入对方国都之前，要接受对方的“郊劳”，也就是出城慰问。为此，必须寻找一块空地，拔除野草，清洁土地，然后堆土为坛，并用帷幕围蔽四周，以接待对方人员。郑简公却是“舍不为坛”，仅仅搭建了一些休息用的帐篷，没有搭建土坛。负责搭坛的外仆对子产说：“从前先大夫陪同先君到各国访问，从来没有不筑坛的，这一规矩至今仍在遵循。现在您不除草就搭起了帐篷，这样恐怕不可以吧？”

子产回答：“大国诸侯去到小国，就筑坛；小国诸侯去到大国，将就着搭个帐篷就行了，哪里用得着筑坛？我听说，大国诸侯去到小国，有五种美好的愿望——赦免小国的罪过，原谅它的错误，救助它的灾难，表扬它德法兼治，教导它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小国没有困惑，依赖和服从大国有如回家一般，所以筑坛以宣扬功德，告诉后人不要懈怠。而小国诸侯去到大国，有五种坏的目的——听大国掩饰自己的罪过，要求得到所缺乏的物资，听命于大国，向大国贡献物品，服从大国不合时令的指示。如果不这样做，大国就加重小国的负担，无论喜事丧事都要求小国出钱出力。这些都是小国的祸患，还用得着筑坛来宣扬这些祸患，而且告诉后人吗？不要宣扬祸患就可以啦！”

说白了，小国被大国欺负，本来就是一种灾难，没有必要把丧事当成喜事办，到处丢人现眼还自鸣得意。

齐庄封好田而耆酒，与庆舍政，则以其内实迁于卢蒲氏，易内而饮酒。数日，国迁朝焉。使诸亡人得贼者，以告而反之，故反卢蒲癸。癸臣子之，有宠，妻之。庆舍之士谓卢蒲癸曰：“男女辨姓，子不辟宗，何也？”曰：“宗不余辟，余独焉辟之？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恶识宗？”癸言王何而反之，二人皆嬖，使执寝戈而先后之。

齐国的崔杼死后，庆封大权独揽。此人爱好打猎和饮酒，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他将国政交给儿子庆舍（字子之）打理，自己带着妻妾和财宝移居卢蒲家里，互相交换妻妾饮酒作乐。数日之后，大臣们便开始到卢蒲家里奏事了。庆封下令，那些逃亡在外的人如果得知崔氏余党的消息，只要前来报告就可以将功赎罪。齐庄公被弑的时候，其亲信卢蒲癸逃奔晋国，这个时候也回来了。

卢蒲癸和卢蒲是什么关系？老左没有介绍，从姓名上看，应该是同族吧。卢蒲癸回到齐国，投靠于庆舍门下，受到宠信。庆舍甚至将女儿嫁给了他。庆舍的家臣们对这个新来的暴发户颇为不屑，有人故意问他：“男女结婚要区别是否同姓，你却不避同宗，为什么？”

庆氏是姜姓，卢蒲氏也是姜姓，按照同姓不婚的原则，本来是不可以结亲的。卢蒲癸回答：“同宗不避我，我为什么要避同宗呢？这就好比赋诗可以断章取义，我按自己的需求去理解就是了，管他同宗不同宗。”

确实，春秋时期外交常以赋诗言志，赋者、听者各取所求，不顾本义，往往是断章取义，甚至是牵强附会，强加自己的理解。按照卢蒲癸的逻辑，既然诗可以曲解，同姓不婚的原则也是可以随意更改的。他还将与自己同时逃亡的王何也推荐给庆舍，将其召回齐国，两个人都受到庆舍的宠信。庆舍命他们拿着寝戈（一种近身防卫的武器）在前后侍候。

公膳日双鸡，饔人窃更之以鹜。御者知之，则去其肉，而以其洎馈。子雅、子尾怒。庆封告卢蒲。卢蒲曰：“譬之如禽兽，吾寝处之矣。”使析归父告晏平仲。平仲曰：“婴之众不足用也，知无能谋也。言弗敢出，有盟可也。”子家曰：“子之言云，又焉用盟？”告北郭子车。子车曰：“人各有以事君，非佐之所能也。”陈文子谓桓子曰：“祸将作矣，吾其何得？”对曰：“得庆氏之木百车于庄。”文子曰：“可慎守也已！”

齐国朝堂上的伙食标准，前来上朝的卿大夫每日吃两只鸡。主管食堂的饔人偷偷地用鸭子替换。传菜的人知道了，干脆将鸭肉都私吞，只上汤汁。大夫公孙虿（字子尾）、公孙灶（字子雅）为此而发怒，认为是执政者管理不善，矛头直指庆封。庆封将这件事告诉了卢蒲。卢蒲说：“把他们比作禽兽的话，我睡在他们的皮上了。”